他见凤凰又迷茫起来，便去药店买了点莲子的心，给了他一粒：“尝尝。”
凤凰毫不犹豫地吃了，脸顿时皱成一团，慕归舟给了他一些蜜饯和糕点，他才感到好一点：“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
“这就是苦。”慕归舟说，“需要用甜去化解。”
凤凰道：“中和了也不好吃。”
“所以是‘化解’，而不是‘中和’。”慕归舟笑，“因为‘苦’是最难受的，跟什么搭配都改变不了，只有用别的味道去化解它，然而再怎么化解，苦涩的味道是永远存在心中，忘不掉的。”
“没有人喜欢吃苦，但是世间总是悲苦最多。”
“为什么？”凤凰天真地问，“既然没有人喜欢，不要它不就好了。”
“因为想要的太多，可人往往总是得不到想要的。为了追求所想，就得付出代价吃苦。”
“可是只要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可以不用吃苦了。”
“做不到的。”慕归舟看着外面来往的各色人群，“因为人想要的东西，是会变的，当得到之后，就没有那么想要了，转而去追求另一样东西，永远无法满足。就像一个人追求长生不老，等他真正长生不老，又会觉得无尽孤独无聊，追求死亡轮回。”
“所以不能只有一味的甜，还要有对应的苦，人在悲欢中挣扎反复，就是人间百态。”
“所以人往往想要得道成仙，是因为得道成仙就可以摆脱这些百态带来的烦恼，可是真正成仙之后才会明白，烦恼从来都摆脱不掉，只是隐藏了起来。无论是成神还是成仙，总有得不到满足的时候。”
从前他不满天道规则，可等他能够改变规则时，却无从下手，好像这样的平衡才是最有秩序的。
凤凰听得云里雾里，却能感受到他在渐渐悲伤，不由问：“你也有么？”
慕归舟沉默片刻，才回答：“我也有。”
凤凰想了一下自己，他只想跟小船在一起，可是跟小船在一起后，又并不满足现在的拥有，想得到更多，至于得到更多什么，他却不清楚了。
不满足，他也会不满足。
逛到了城西南一隅的道观处，有许多人进进出出，慕归舟指着道观中的一棵树：“看到那棵树了么？”
凤凰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是一棵很常见的苍绿的老树，只不过树冠上挂满了木牌：“那是什么？”
“是心愿。”慕归舟告诉他，“因为有很多心愿不满足，人们会把自己的心愿写下来挂在树上，希望有神明能看见，帮他们把心愿实现。”
他带着凤凰进了道观，领了一块木牌给他：“有什么心愿，可以写下来。”
凤凰抿了抿嘴巴：“我没有心愿。”他握着那块木牌犹豫不决，“要还给人家么？”
“拿到了就不能放回去了。”慕归舟说，“先收着，等有心愿了再来写上。”
凤凰便收了起来。
其实他是有的，但他不明白自己在不满足什么，只能算没有了。
慕归舟在城中买了个三进的院子，暂且安顿下来。
秋一在人间的变化微小，却让人十分惊喜，他在慢慢尝试酸甜苦辣，七情六欲，开始有同理心，这都是编织的回忆幻境做不到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还会有更大的改变。
小船说要当凡人，凤凰就认认真真当凡人。
第一点就是禁止慕归舟再花钱，因为凡人的钱财是靠自己的劳动获得的，他这样无休止花钱，是欺骗，会破坏人间百态。
慕归舟看他那么认真，就没有告诉他那是他还是个修士时留下的积蓄。
“所以我们要去干活挣钱才行。”凤凰严肃道，“我已经想好了，我去寿衣店给人家折纸，你去码头当船夫。”
慕归舟：“……？”
凤凰理所当然道：“你是小船，当船夫是最好的选择。”
慕归舟也跟着严肃：“你说得对，明天我就去问问人家还招不招船夫。不用你去折纸，当船夫够我们过日子了。”
“也行。”凤凰想了一下，“那我就在家里做家事。不要明天去，现在就去，只有你一个人干活，要多挣点钱才行，早干一天是一天。”
慕归舟却盯着他没有回答，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凤凰拉了他一下，他也没有反应，便有些慌张：“如果不去当船夫，干别的也行……”
“没有，当船夫好，当船夫太好了。”慕归舟回过神，呼吸有些急促，他背过身，“我现在就去，一定好好挣钱。”
他的心里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欢欣。
虽然失忆了，但是骨子里还是那个秋一，一点都没变。
第94章 舍不得
风灵站在小小的篷船船头, 跟船夫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才问：“你怎么在这种地方？等谁？”
慕归舟随意坐着，粗布短衣, 改了面容, 看到她也不惊讶，简短回答：“在干活，等客人。”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想找到他很容易。
夏天的湖面水汽蒸腾, 风艰难地驱动着灼热的烈阳，别的船夫早已躲进了船舱之中, 只有他是坐在船头的，淋了一身的金。
风灵被噎住。
有人在往码头上走，慕归舟站起来：“有客人来了, 我要干活，你走吧。”
风灵道：“有故人来看你，今天不休息一天么？”
“不能。”他直接回绝，不紧不慢解释, “因为船是租的，日结, 如果今天挣不到租船钱，就会没收入甚至亏本，我们家要喝西北风的。”
风灵：“……”
她摸了一把碎银出来：“包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