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散了,许云阶褪去外袍坐在榻上,没多久热水来了。
沐浴更衣,被热气一蒸,他穿衣时便觉得眼前有些发飘,身子晃晃,直接跌坐在地。
缂丝屏风外头的怜玉听着声音,趴在屏风上问:“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我能进来吗?殿下?”
她东张西望,在里头又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时吓坏了,跑出去把院子里的四丰连拉带扯拽进来,直盯着地面噗嗤气:“走走走,看殿下!”
被她拉得觉得莫名其妙的四丰一听,心头一紧,殿下出事了那还得了,当即扛起小丫头健步如飞,三两步来到里间。
绕过屏风见许云阶还活着,只是伸着两条长腿瘫坐在地,白里泛红的手指揉按额角,四丰登时大出口气。
“殿下无事吧?”他放开怜玉,转手将许云阶扶到榻上,“奴才这就去找大夫。”
许云阶脑子很疼,人也不清醒,只知道点头,四丰还没唠叨完,他就不省人事了。
怜玉跪在榻边,泪眼汪汪,仰着雪白的小脸问四丰:“殿下不会死吧,我娘就是冬天不好好穿衣服,把衣服脱给我爹死的,呜呜呜……”
“……”四丰捏住她嘴,“小祖宗,你可别乱说话。好好照顾殿下,我去请太医。”
怜玉道:“好,四丰哥哥你快点。”
……
许云阶在黑暗中悠悠转醒,屋外有人进来,点亮了灯,他视线不甚明晰,稀里糊涂觉得还是在梦中,无声喊了句“子折”,无人应才强掀开眼皮,撑起身子看过去。
对方掀开床帐将膝盖跪上来,一张极坚毅俊朗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声音清朗,“如何?可是还头痛?哼,本来就病着,还当街送什么狐裘,你吩咐一声我难道还能放任端王府的人冷死在外面。”
许云阶斜眼瞧着沈千重,眼底冷意凛凛,又猛然拍拍脑袋,清醒过来。
可这一切早已被沈千重收入眼底,脸上柔情不见,寒着眼垂眸睨视他,双拳紧握。
他往后挪,沈千重就进一膝盖,退到无处可藏,他便抬头直视回去。
沈千重桀然一笑,反手用掌心握住他的下巴,恶意满满地道:“怎么?装不下去了?我还当殿下能装不在意我不恨我一辈子呢?”
“你……”许云阶开口说了一个字,被沈千重抬手捂住嘴,沈千重眼里雀跃着不讲理,不无恶意地道,“你别忘了,现在你以及你的家人都得依附我而活!别太清傲!也别触怒我!”
他挣,沈千重却是悍力斐然,他挣不开,顿住片刻,他眨眨眼放缓了姿态,伸出舌尖舔过粗糙的掌心。
柔软湿润扫过手心,沈千重似是受惊,举手到眼前,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脸上没来由红了。
许云阶道:“我渴。”
沈千重毫不迟疑,跳下床去倒水,试过水是温的才端过来给他,见他确实渴极了咕叽咕叽灌下肚,忙又拿来茶壶在一旁守着,一连给他倒满三杯,见他舔舔唇递来杯子,说不要了,才连杯子带壶一起掼在地上。
“……”许云阶受了一惊,瞳孔放大,深呼吸了两口,“将军?”
沈千重蹬开鞋覆上来,扣住他双腕,压在头顶按紧,阴恻恻道:“你方才是怎么看我的?你忘了?”
原来是为这事儿生气,这也太……观察入微了,气性真小,他抬头,含住沈千重的唇撮两口,探出舌尖濡湿那对干燥的唇。
沈千重只是一愣,很快反客为主,身体下沉将他盖住,单手箍住双腕,一个唇贴唇,止于温柔与爱意的吻。
沈千重尝到了水,许云阶闻到了酒。
沈千重舌尖搅入他湿润的嘴中,舔着上下牙齿,撤出来一些,喘息着看他。
床帐重影,烛光昏暗,二人四目相对,许云阶猝不及防。
沈千重浑身巨震。
许云阶看他的眼神是怎样的眼神呢,这个人皮肉美,骨相也美,恶人也难狠心害他。且他眉骨纤细,眼型圆润,看人时总是不经意的温柔与慈悲,透着盈盈的水光,当其处于低位时又仿佛被伤过了心,快要悲伤得碎掉了。
沈千重很喜欢这双眼睛,可此时恨不得挖了它,他揪住许云阶的衣领,将人提拽起来,嗓音压抑着怒火,只要许云阶稍微不顺他意,他想他可能会杀人。
“你刚刚在看谁?”他与许云阶鼻尖相对,“你刚刚在想谁?”
方才许云阶眼底爱意浓重,从前却只对宋子折有过这样的眼神,现在在他身下,这样看他,是将他当成了宋子折吗?
“看清楚我是谁!”他低吼。
许云阶垂着手,脸上青白,闭紧眼睛不看他。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沈千重的低喘声,他忽然大笑起来,神情狠戾,掐住许云阶脖子往外面拖。
许云阶被他拖到地上,呼吸不稳,踉踉跄跄摔了一跤,磕在香炉上,疼得吸冷气,提高声音想要劝住沈千重,道:“将军,将军,你冷静。”
沈千重立刻回头看他,提举住他的腕子,将他拉到身前,语气愤怒,“那你说你刚刚在看谁?!”
“我眼前除了将军还有别人吗?”
“好!很好!”沈千重一脚踢翻及膝的铜制鸟型香炉,暴躁地抱住他,“那你脑子里在想谁?!不要撒谎!不要骗我!不然……”他抬臂一指西边,“今夜住在那里的人活不到明天!”
许云阶被他气得气血翻涌,眼前发黑。这个人明明知道他不爱他,明明知道他方才在想谁,还要逼迫他说出来。
不说出来要杀了许云深,那说出来呢?是要杀他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