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在少女明媚的笑容中也舒缓了眉目,可心中又浮出了几分疲倦。
“另外,冬儿。”秋眠忽然道:“如果我有什么不对劲,像之前我掐那个人,还有我刚才那样……”
他的目光有一刹的放空,落在柜子的小屉上,“你别靠近我,找到一个地方躲起来,我会给你庇护的符纸。”
花冬听罢他的话,不知为何心中一酸,而直到此时此刻,花冬才笃定,主子没有完全大好。
她见过他扼人脖颈。
也隔窗见过他发癔症般翻箱倒柜。
可她并不惧怕。
有太多比这还要可怕事情了。
主子把自己的病症与他说,还让她去躲起来,不是在敲打,而是在考量她的安危。
“好。”这一回,花冬却没有说不可以不合规矩,“我会保护自己。”
有了她的这个允诺,秋眠便安了心。
小姑娘和他打了招呼,就蹦跶着挎起装着肉菜的竹篮子离开。
秋眠在屋内坐了片刻。
半晌后,他深吸一次,将灵力运上右手。
绮丽流光自他掌下晕出,转眼间其光大亮,一面兼防窥和守护作用的灵屏自动搭起。
少年的侧脸沐于华光下,轮廓柔和,神色惨然。
他沉声道:“穿书局太仪组执行员工,编号α7。”
“登记查阅此间因果。”
“调用——喧宾因果琴。”
华光如线,在他掌下交织,渐成了一个把古琴的形状。
而秋眠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在断魂崖,喧兵琴曾诸弦尽断,被风刀绞碎。可这一套琴与剑是穿书局为太仪的计划量身定做,与他的神魂为约,琴的外形只是一个寄托。
真正的因果琴是一个庞大的含推演功能的数据库,主机在穿书局,而只要他这个签约者还活着,喧宾琴与夺主剑就永远可以重新构建。
以秋眠目前的灵力,要请调喧宾琴还十分勉强,但他很难不想要借助这法器去探查。
……他生活的太仪界究竟怎么了,云明宗究竟怎样了?
秋眠任由灵力被抽空,鬓边滴下了大颗的汗珠。
而就在喧宾琴的第一根弦搭上时,变故突生——
秋眠目光一利。
有人的灵识竟直接穿透了护守法器的灵屏!
他反手一掌,拍碎了已然初具雏形的因果琴,同时一扬袖,纷乱四散的华光重新凝聚。
“谁在那?!”
这一次,光芒交织的速度快到双目难以捕捉,原本青色的温润的光也倏然一变。
由温润柔和的青,变作了咄咄逼人的红。
青色的喧宾因果琴,潋滟血色的夺主剑。
一把杀气凛然的血红长剑凭空出现!
秋眠的面颊白如净瓷,紧握夺主剑,朝窗口方向喝道:“滚出来!”
“哎呀——”
陌尘衣双手抓住屋檐,倒挂了下来。
他衣袍上的银纹在光下熠熠,如垂落华美翎衣的白羽神鸾,晨光在他衣袖间勾出鎏金的轮廓,像将燃未燃的火焰。
而又因他这个十分小孩儿气的动作,本就随意梳起的长发全任凭引力糟蹋,以至于那个光洁的额头居然还在反光,几乎把秋眠闪的一个倒噎!
“小主子,居然又是你。”
他依弦音追索而来。
“你明明会弹琴。”陌尘衣这么大一个人倒挂在檐边,居然很委屈一般:“我给你买琴,你把方才那曲子给我再弹一次,好不好,求求你了。”
第5章 高墙
秋眠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头。
喷也不是,不喷也不是。
陌尘衣轻盈地落了地,潋滟的长剑映在他的瞳底。
他眨眨眼,半晌,又摸摸鼻尖。
“我是不是……”修士小心翼翼问:“惊扰到你了?”
秋眠:“……”
咋滴你难道还挺骄傲么?
“那我可以再给你买琴吗?”修士像是完全没看见他的兵刃一般,“什么样的琴都可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秋眠气力不济,夺主剑化光消失,他合袖坐在褥席上,松了双肩,自暴自弃说:“行啊。”
陌尘衣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先是扬了唇边,很快却又抿了下去,道:“我方才不是故意放出灵识,窥破你的灵屏。”
他走近了恹恹的少年,单膝点地与其正对,正色说:“我分不出琴声的方位,只有一个模糊的感觉,每一次都只能用这个方法扫遍晏府,我不知你在布灵屏,我应先用灵力巡游一遍的。”
他语气恳切,不是搪塞,也不找补。
而秋眠并不在意这个,他在乎的是另一个问题。
晏氏作为一方大世家,府内修士必不在少数,可听陌尘衣的意思,他这样地毯式的搜索居然也不是头一回了。
但这对其他修者而言堪称冒犯。
要么他是晏氏的坐上宾,要么他的修为已经高到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
秋眠认为是后者。
此人光是以灵识就破了他学自穿书局的算法灵屏,即便有他自身实力折损的缘故,却也足可见修士的强大。
“打断了你的法术,令你灵力被抽空却不能如愿,是我的错。”陌尘衣歉疚道。
秋眠心中发笑,灵屏被破,他这里有感应,修士那边也必然有所察觉。
甚至连给他隐藏的时间也没有,便精准定位了出处,直接倒挂在了他窗外。
一面不同寻常的灵屏,和一个不受重视的荏弱少年联系在一起,修士竟也不觉得奇怪。
在对方的逻辑内,似乎把他搭灵屏偷偷捯饬东西的行为自动归入了“没啥大不了”的行列,也不怕他是在屋里搞什么丧心病狂的邪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