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听罢陌尘衣的前期探索内容,秋眠把要搜寻的目标和计划与他商榷敲定。
启阵人、媒介、因果、法则。
四个条件。
“书院,迩烛塔。”
此二处,必有线索。
修士九百多次尝试可谓穷极了太仪破阵的方法,他已经找到了四个条件中的两个,但却对其束手无策。
此阵的启动人正是晏氏家主,阵内灵力与他呼应,这是启阵的标志,他还有一个伴生的启阵人,让此人为其承受阵法反噬的灾厄。
而媒介则是那座耸立在后山灵眼之中,通体朱红的九重迩烛塔。
此间灵息以其为中转,分出清浊。
陌尘衣就这两个线索,可谓用尽手段,他甚至对那家主用了搜魂术,却发现此人的识海内一片漆黑,提取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也曾逼问于他,结果一问三不知,以灵术测谎却证其所言非虚,对方似乎真的忘记自己曾设下了如此庞大的阵法。
“而那红塔更是古怪,我屡次闯入,内里空空,根本没有所谓的病人。”
昨夜他们秉烛夜谈,陌尘衣知无不言,“我试过用灵力将其暴力推倒,可亦如强行破阵一样,加诸于塔上的灵力全部付之东流,用任何的阵法术法,逆向推其阵圈,皆不可行。”
他也发现怪病和塔存在某种牵连,跟踪过所谓护送病者的晏氏人,却每回皆会跟丟。
那些人在踏入塔门后就消失无迹,然后凭空出现在晏府的某个地方,各个都不记得自己方才去干了什么,识海亦茫茫一片黑雾。
陌尘衣甚至想过自己去染那病,但那怪病的发作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所以的一切猜想和行动,全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就是同化的开始。
他慢慢忘记自己是阵中人,也竟开始幻听见他徒弟的琴音。
“……全为幻觉罢了。”
昨夜是月圆夜,婵娟大而凉,一庭流水月华。
修士灯下抬眸,那正在静静倾听的少年的轮廓沉入月色,眉眼却浸于烛火。
那一刹那,陌尘衣想,他的宝贝如果徒弟长大的话,也许就是这样了吧。
他不是不急切。
他明明急的要发疯。
可在虚无的琴音中,陌尘衣也清醒地推演过,此地灵气与他并不相容,只要他不肯忘记,就无法提升境界。
那么其实结局一眼就能望到头,哪怕杀了这里的所有人,此阵不解,他也不可能出去。
可是、可是……
他如果疯了,徒弟又该怎么办呢?
“前辈?”
太阳升起来后,露水蒸发,芭蕉叶暖,陌尘衣仍端坐在石凳上,抬了下颌,将少年来望。
此人来后,他似乎不再那么焦灼。
“……前辈?”
“我在听。”
白底刺竹纹的领口收住他白皙的颈项,兴许是为了礼节,站立的少年背过手,微微前倾着身。
触手可及的距离。
他胸口银色的流苏悬在半空,摇摇晃晃,反射着银白色的光,如鳞片于水中沉浮。
“三日后还要一场法事,我问过昨日送东西的仙仆,法事过后,会有侍神之人从法堂离开,前往迩烛塔祈福。”
秋眠沉眸道:“目前怪病是唯一有违常理的地方,不仅是媒介,也许也关联法则,如果能混入他们其中,获得准入的身份,即法则的许可,所见景象兴许就有所不同。”
“阿眠,门口的人在催了。”
花冬从门前去而复返,低声道。
秋眠颔首,“好,我这就来。”
*
秋眠再和花冬说了几句后就登车离开,他让花冬不必陪去,让她在院内做些喜欢的事儿。
花冬便听他的,兴高采烈往屋里去,把自己从前装竹简的箱子拖到了庭中。
那口木箱十分沉重,陌尘衣要来帮忙,她也笑着摆手。
轻快的小调从这姑娘口中哼了出来。
“这么高兴?”陌尘衣扎了袖子,准备收拾下碗筷,“他和你说什么了?”
“仙君放那儿吧,我一会儿来。”花冬做了个开臂的动作,虽有倦色,却朗声笑道:“阿眠说会教我医理,我得把我以前的存货收拾一下。”
木箱中,竹简塞的满满当当。
“我从小就想当大夫。”花冬随手取了一个竹简,在光下展开,其上笔墨勾画,圈圈点点,晕出一片沉沉的墨香。
她能拿到的医书太少,自学也没有系统,昨儿在少年给她治伤时她无意提及一句,谁知他居然说要教她。
“这么厉害啊。”陌尘衣笑问道:“那小家伙还会医术?”
“对!我随便去问,阿眠能倒背如流,举一反三,他以前是医修吧,真的什么都懂!”
修士含笑,转而又点了点花冬的木箱,说:“他看见这一箱,还讲了什么吗?”
“夸我了啊,还……”
花冬一顿。
“……还问我要一张纸写药方。”她茫然眨了眨眼,“他问了我好几次,我说书院有,我去给他拿……”
像是陷入了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困局中,花冬喃喃道:“我怎么好像,没有给他?”
陌尘衣笑容愈大。
一种骄傲感油然而生。
小家伙也发现了这一点。
修真世家不比人间世家,用内含灵力的竹筒记录法诀乃司空见惯,但连一个小仙仆记的零零散散的笔记也写在竹筒上,未免过于夸张。
而如果足够仔细,就会发现窗上糊是绢,包食物的是麻,女子没有可以抿的口脂红纸,只以笔点朱红。
事出其反必有妖,要么晏氏有什么奇怪的规定,让他们以竹筒写字为要求,要么就是他们没有其他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