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闯了出来,还是炙浪阵阵扑面,连吐息也是热的。
陌尘衣低沉的嗓音自上方传来。
“……烧山了。”
触目所见,皆成火海。
竹林成了助火利器,倾倒断裂,淹没了千级玉阶,从高处连片烧下,一望无际。
陌尘衣一手揽住少年的腰,另一手掐诀,与铺天盖地的火邪相拼。
他的避火灵屏已碎了不止三回,却在崩裂后又再次筑起。
邪气驱动的火焰与其灵力激烈地碰撞,爆炸和轰鸣从八方响起,漫天火流星坠落。
陌尘衣准备一鼓作气冲下去,可就在他运足灵力将要发力时,动作蓦地一顿。
灵根内的灵力如江河倾泻,竟是正在急剧逸散。
随之他清楚听见怀中的少年骂了一句:“该死——”
琴音愈发高亢。
“这是什么法术!”
陌尘衣将灵力抽出,反手丢出几道灵刃,威力却远逊于他该有的水平。
修士灵力皆来自于他们的灵根,灵根被钳,灵力不济,轻则如跌落境界,重则连身强力壮的凡人也比不上。
而那些火焰方才还有所犹豫,如今见他们弱势,竟纷纷相二人面前凝聚。
陌尘衣眉峰压下,逼出所剩无几的灵力,万千灵刃绞杀入了火中,与邪气相撞。
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撞击过后的余波向四面射去!
在反冲而来的火焰余波杀自面前时,陌尘衣抬袖将少年挡在臂下。
热浪携火奔突,有那么一瞬间,陌尘衣几乎听不见其他任何的声响。
但在豁然大亮的光景中,他见臂弯下的少年咳出一口血,喷落于那青光流转的琴上,染红了根根长弦。
“咳……不愧是他的手笔……”
秋眠改横琴为抱,手上仍在揉弦,即便是方才那么大的冲击,他的灵屏也没有泄露进一丝邪气。
现在他差不多可以确定这个阵出自谁手。
他那“师叔”的每一个阵,都是一个套餐,必然是邪物和限制类法器的组合。
“你如何?!”陌尘衣急道。
“周围……咳!有没有什么不对……”
四面已完全沦陷在滔天火海中,竹林烧的不成样子,纸人无一幸免,到处都是火。
陌尘衣在却此时猝然抬起了头。
火色与烟雾的流动间,仅可于间隙中见苍穹一隅。
“……荧惑守心。”
修士的声音听在秋眠耳中已是虚虚渺渺,他喉咙里锈味浓重,喘息着咬字说:“是我。”
假如这是在一个太平的环境中,秋眠定会给陌尘衣科普一下,所谓荧惑守心,只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天象,不过是火星在星宿内停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天象不稀奇,但如果他们在“书”中,这就会变成一个“设定”一样的存在。
先前他便听那三人说起过晏司秋出生时的异象,那当然不是指这孩子命格不好,而是代表他身上具有某种“光环”。
身携光环者,往往出奇遇,其中就以主角光环为最甚,气运所指,逢凶化吉。
而诸如配角光环、反派光环,在某个场合下也会有其作用发挥。
每每光环有动,触发剧情,就随之有奇象出现,最为典型的就是天象。
秋眠在瞬息中通顺了这里的逻辑。
晏司秋也是某本书的角色,而且很有可能不是主角就是重要配角,但他却因为外来法则致使此间紊乱,意外身亡了。
他死后,带了另一种光环的秋眠夺舍了他,取代了他的角色。
现在晏司秋遇到了生命危险,他的光环原本应该借住气运保护他。
结果气运傻了眼,发现找不到人了!
于是仅有天象的表征。
可天象也可以当做一种指示。
“跟着那星辰的灵气走!”秋眠决断道。
他此时并不能分清东西南北,自然也不知荧惑的方向。
——荧惑向东。
东方是他们刚逃出来的地方。
火中的书院如噬人的妖物,张开了血盆大口,这时候原路返回,无异于求死。
可陌尘衣却毫不犹豫,将摇摇欲坠的少年紧抱在怀,一扭头,竟真的冲了回去!
砰——!
破窗而入后,却没有脚踏实地。
书院的地面不知何时凹陷出了一个大洞,深幽不可见底。
于他们而言,如今局面已别无选择,陌尘衣定了定心,任由他们向下坠去。
噼里啪啦的火声渐远在了头顶。
粼粼的波光在眼前浮现。
洞底竟有一方深潭。
陌尘衣以背部向水面,只听“哗啦”一声,一朵巨大的水花炸开。
几息后,修士一身湿透,爬上了岸。
渡劫修者几时有过这般的狼狈,但他本人却浑然不觉。
陌尘衣手脚冰凉地将衣袍掀开一角,露出了少年苍白的脸庞,掂了掂他的气息,失声道:“眠眠!”
*
秋眠的头很疼。
他听见自己在用力的呼吸,那几乎是快要窒息之人垂死挣扎才会发出的声音,可大口的呼吸引来充足的空气,却反倒让他的头更加疼。
就在那开裂一样的疼痛中,秋眠看见了一个人。
即便那只是一段剪影,也足以让他立即认出。
秋眠死死凝着那身影。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念。
“薛、倾、明——!”
很快,那段身影渐渐明晰。
穿书者薛倾明,端立在半明半暗中。
他身披绣银松纹的白衣,发冠精致,长身玉立,臂弯卧一杆避尘,如一只端丽优雅的鹤。
这是他从来的姿容,哪怕在云明宗的暗无天日的惩戒牢内,亦是如此的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