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灵屏,那些守护阵,那些追踪阵,如今看来就是个笑话。
“阿眠!”花冬没有力气,收不回自己的胳膊,就按住了他的手,“是我选的,是我要留在这儿,阿眠,你听我说……”
是她命悬一线,却也是她在相劝。
花冬抽了抽鼻子,哽咽着道:“没有这样的道理嘛,你看,你答应教我的时候我就很庆幸自己当初留了下来,这是我的私心,得了好果子就会暗暗窃喜,可不是好结果的话,难道就去怨恨么,既然有了决断,就该知道凡事皆有两面。”
“何况你们也没有做错什么,我听陌仙君说你们有好大的发现,是可以走出去了吗,真好啊,我也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
她大着胆子,伸手撩了一下少年垂落的鬓发,挤出一个比哭还伤心的笑来,她似乎断定自己命已至尽头,诸多回忆纷至沓来。
有关过往,有关此生。
若无人知晓,如何算是活过?
“我出生在棠州之野。”花冬道:“及笄那年,父母将我许给一户人家冲喜——”
她讥讽一笑:“冲喜……哈!过门那日我就把那爷冲走了,他们又让我去‘追’那素未谋面的丈夫。”
秋眠沉默着听她的讲述。
将死之人,总与他说此平生。
“他们也没想到我能跑了,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灵力,居然是在棺椁中。后来我流亡到了竹州,没有身份也没有户籍,只有一身仙骨。”
世家招仙仆,她混入其中,世家不在乎仙仆的来路,毕竟一份卖身灵契就是他们今后的命数。
这就是属于花冬的过去。
一段话可道尽,三两言可陈词。
“阿眠,我们相处不久,但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我的感觉一向很准。”
花冬连大声讲话的力气也无,于是慢慢地说:“而且陌仙君也讲,你之前每次给我调养,同时在用灵力洗我的经脉,你真的想让我成为医修,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是天大的恩情,我不知哪里值得你这样待我,但我感激你,你是第一个,没有把我当物件来看的人。”
她的父母将她看成一份彩礼。
那户人家把她当成一个陪葬的泥偶。
晏氏的二少爷曾想强用她,不过区区侍女,不过区区炉鼎,幸而遇上了一个行侠仗义的好心人才助她逃过一劫,可也几度辗转,被打发来与一痴儿相伴,或者就这样了此余生。
是秋眠突然来到的灵魂给了她新的希望,是阿眠在听她红着脸说出志向时,没有讥讽她不自量力。
那时,秋眠道:“好啊,我从前就修医道,可惜弃道重练了,我其实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用剑,来日若能出去,你代我去当个医修罢。”
这明明是少年的私心,也是她的梦想。
方才花冬扒在床头,是想等阿眠真正好起来了再走,而当她看着他,也就像是看到了那发光的梦。
一触即碎,却光芒万丈。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明明前几天还是好好的。
大早上她搬了木箱出来晒,那么重的木头箱子,她也能推动。
花冬还在期待她的小师父回来教她医术……可仅是这短短几天而已啊。
秋眠的灵力告罄,他深吸一口气,对花冬道:“我同你去迩烛塔。”
“不可以!”花冬断然否决。
“可以哦。”
却听一道声音从窗边传来。
陌尘衣靠坐在窗台上,不知已坐了多久,他侧头对他们二人道:“我已经摸出了因果,迩烛塔一定要去。”
修士下了窗棂,走到他们二人之间,把他俩的手拉开,随后浑厚的灵力趁机穿入,将他们团团合住。
接着修士抬手,给他们一人脑壳上来了一记脑瓜崩。
咚——
咚——
花冬:“哎?”
秋眠:“……”
你搁这敲鼓呢?
陌尘衣先对花冬说:“你居然还想偷偷溜出去跟那些人走,不要这么懂事好吗,我们修仙的还在这里,轮不到你冲出来,再者说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既然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也请任性着相信我一下啦。”
花冬眼泪汪汪:“呜自己人?!”
陌尘衣挑眉道:“不然呢,修真讲究机缘,我们三个有缘。”
又转而对秋眠说:“眠眠。”
“打住。”秋眠立即道:“教训先延后,前辈说的因果是怎么回事?”
陌尘衣一顿,心说小家伙你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还骄傲不成?但看他苍白的脸色,居然还真就教训不出来了。
于是他说道:“昨天那个书院的地下暗室,里面有很多有关晏氏的记载,其中就包括一个晏家嫡系的笔记,内容冗长,我们长话短说。”
这个阵的因果其实非常简单,眠秋眠猜的也不错,那些纸人就是为了转嫁灾祸而存在。
陌尘衣背诵了一段笔记内容。
——天华元年,晏氏子弟多染怪症,无故暴死者众,通报修真门派来查,却无所收获,只说疑似与府邸地脉中滋生出的邪气有关。
“天华元年便是这里的启章三百八十二年,在这一年末,晏氏本族举家搬迁,但邪气灵智似乎已锁定后辈,依然不断子息凋亡,活着的惶惶不可终日,不知何时会被索走性命。”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时,来了一个自称云明宗的修士……”
“云明宗。”秋眠一惊:“可是叫薛倾明?”
“不知,但道号丹尘。”
“是他。”秋眠目光冷冽,“是他给晏氏出了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