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陌尘衣却说,与命为棋。
秋眠已经不再有心力去分辨这两种说法的可推敲性,但他愿意去相信来自这修士的教诲。
这样就够了。
他的故人们被穿书者“改换”过一次,现在他们已经回来,秋眠便当自己赢了这一局。
虽然出了偏差,也应是皆大欢喜。
就是可惜,他已经走出太远。
第17章 入塔
此后几日,天高云远,秋眠与陌尘衣把晏府跑了个遍。
他们起草了一张有关此法则阵的模拟图,从阵圈的推演出发,将各个灵力周转的节点录入图纸,风批设定锚点,留待出阵时使用。
秋眠提出的出阵四个条件状似简单,但真正要同时触发,却绝非易事。
有时他们一同出入,有时则分头行动,总是来去匆匆,却竟已生出十二分的默契。
卧在灵镯中的花冬偶有醒来,好几回,不论是白昼或深夜,她未见他们有一刻的休息。
每每二人收齐了信息,便会在书房内汇总商议。
一张红木桌上,竹简如山。
花冬在镯中,亲眼见证了二位修士的竭尽全力。
她所见夜幕深沉,灵笔不歇,似繁星天河,纷纷落落。
朱红的迩烛塔在黑暗中耸立。
淙淙的因果琴音不时响起。
转眼,三日晃过。
祈福大典在即。
头天夜里,二人商讨了一整个大通宵,直到破晓时分,明珠仍亮,蜡泪却流干。
陌尘衣舒展了筋骨,走到窗边。
远山的边界上已浮出了淡淡的白。
天快要大亮了。
秋眠走至他身侧,也投了目光去往那山峦深处,他问道:“前辈,出去后想去哪里?”
陌尘衣答:“橘州或栀州。”
“栀州在江南。”秋眠轻声念道:“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光将山的轮廓勾成了一条金色的线,笔直地向更远处的墙外延展,似这虚幻的山体想要固执地留下一个形状,却画满了静谧的疯狂与壮丽。
成败在此一举,陌尘衣却并不紧张,他听少年吟诗,当他心生向往,问道:“眠眠从前没有去过?”
“去过,只是没有来得及好好游玩。”
“我的徒弟以前就说想去玩儿。”修士怅然说:“我想,现在他长大了,也许自己就先去了,我赶过去,就能与他碰头。”
“那前辈可要快些去栀州。”
秋眠叮嘱说:“江南有时在期待中才是最好,如果头一次去没有好印象,恐怕是会大失所望,伤心梦碎的。”
芷州云明宗在十州居中,宗门任务常要走南闯北,但秋眠太依恋宗门,并不想出去走动。
于是远的任务不接,要在外久住的任务也不接。
这就导致他每年的课业任务量不够,可还是宁愿闭关灰头土脸炼药,也不想独自前去。
欠的最多的一回,他炼了快整个修真界的静心丹,才刷到了年度任务的标准。
那一阵他活的简直就像个丹修,峰头上每日烟熏火燎,还有各种地动山摇,那是鼎给他炼穿了后爆开的地动。
而与出生在北地的所有孩子一样,他对南边似乎总有一种奇妙的向往。
水桥乌篷船、青团桂子香。
别襟一朵栀子花,芬芳了烟雨楼台。
不比凡人的车马几日,于修士而言,明明是一剑便可来回,闲假时足够跑上好几趟。
秋眠却总犹豫,由此耽误又搁置。
他会想:反正以后也有机会,不差这一次,如果能和鹤仪君一道去,岂不是更好?
江南好,好在哪儿呢?
好在念着的那个同行人。
后来他逃至南方。
阴雨连绵,湿气入骨,伤口反复发炎,高烧总也不退,虚弱到连药碗也拿不住。
可汤药必须喝,他自己就是个医修,自医了许久,用的量越来越大,下的药愈发地重。
以至于现在他一想到南地,就会舌根发苦。
秋眠搭了手在窗棂上,一束光落在他指尖。
“前辈,一旦法则的破绽出现,我的琴会尽力拉住它,同时这个阵的因果曲目响起,媒介必然回响。”
他分析道:“如果我是布阵人,必然会在塔中设下杀阵,乃至法则压制,还有一个会乱跑的发动人,前辈真的要辛苦了。”
“两个发动人。”陌尘衣说:“我会在他们身上设下传送。”
“好。”秋眠在凉爽的早风中挽了鬓边的碎发,他温和地笑说:“前辈,您的徒弟在南边等您……”
风走过隙,寂寂无声。
“别让他等的太久。”
陌尘衣颔首,去到庭中调息。
这位渡劫修士的灵力,将在破阵时拉住阵内所有的生灵。
此阵崩塌,纸人死了就是死了。
可活人不想死。
这是穿书者常用的套路,但凡搞个阵,就要扯上一堆人。
薛倾明一直笃信,人越多,越会发酵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修士们要抉择和取舍?
而不论怎样选,都要付出代价。
可陌尘衣也已有了决断。
不论是为了有人证去告发晏氏,还是修士们对凡人长久的庇护的习惯,他要出去,却也并不打算就这样自己出去就算了。
在他与秋眠商量时,秋眠对这修士的认知又有了改变。
虽然满心满口的他的宝贝徒弟,却没有不择手段,亦没有目中空空。
秋眠看得出来,陌尘衣应是在非常严谨的环境下,修炼至如此境界。
此人似落拓不羁,行事潇洒,满心满眼都是那乖徒弟,但真正相处共事,便会发现他其实处理起事务来,周全到巨细,严谨到死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