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鞭的林涧肃打断了他的双腿,落日之前,他根本不可能出的去,在夕阳淹没于地平线的几息之前,秋眠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几十阶一路滚完,他再抬头时,鹤仪君的剑气正?正?刻在台阶上,假如他不快这一步,真?的会血溅当场。
那一日的风比今日冷上太多。
大抵是怕他反抗挣动,那些百姓按住了他的上半身,可是其实蛇妖没有任何反抗之心,剥鳞不成改皮便?是,一刀下去时也不过手?指痉挛,抠入了地砖的缝隙。
他睁着?空洞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所以穿书局的解释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那个时候不论是谁,是神?也好,是魔也罢,只要能给?他一个答案,他谁也愿意相信。
呼啸的风在破庙中吹起,光华倏然自虚空中浮出,流民四散奔逃,秋眠听见?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说:“这里是穿书局太仪远程小组,我是……系统α307。”
在听罢系统的讲述后?,秋眠靠墙坐起,反手?拔出刺在尾中的匕首。
当季北亭找的挽仙楼的人寻到他时,大雨又下,修士们皆为眼前的一幕所震,以至于成了梦魇,回想起来便?会发憷。
半蛇身半人身的少年修士狼狈万分,手?中倒拎一把鲜血淋漓的匕首,地上更?是一滩鲜红,可他眸中是无限的癫狂和?仇恨,以至于断刃切入掌肉,他也浑然不觉。
云明宗究竟于他意味着?什么,秋眠已经不再去思索。早在风雨飘摇的破庙中,曾经的那个天真?的满怀希望的少年人,就已经死了去。
穿书局怎样利用他都好,他乐意被利用,何况就算是为了因果稳定,他们也是在挽救太仪,他更?是心满意足,穿书局真?是对员工太好了,他们的这个计划无处不符合他的心意。
除了最后?的一个意外。
可这个意外也并非全坏。
他发现了薛倾明未死,他也见?到了师尊。
可是唯独,他不想见?云明宗的人。
一旦云明宗找到了他,那么所有的一切,又将掉入谷底。
陌尘衣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他还没有意识到背后?意味着?什么。
而薛倾明怎么杀,谁去杀?
他也不想再和?云明宗的人刀剑相向了。
昏迷前,秋眠又想起了那一句话。
“天道玄默,无容无则。”
这所谓天道,也许不是师尊,也不是篡改者。
它们有一个从古至今的名字。
叫做命运。
第42章 爱恨
秋眠醒来时,初入目便是淡金色的帐顶,以及那些嵌在帐中的金色灵石和琉璃珠子。
风轻轻吹过窗棂,将旧日的记忆唤醒。
云明宗宗主门下的小徒弟,有囤东西的毛病,喜欢什么皆要往床上放。
他的床又足够大,整条蛇拉直了也不会让尾巴拖出床沿外,用淡金色的帐子?一围,便是一方秘密的空间,完全归他所有。
这?是秋眠最宝贝的一个窝,哪怕他看?不见,也要通过触摸,通过他人的描绘,甚至通过识海的投影去了解。
床头的木格屉里,枕头下面,乃至墙上顶上,无处不是他心头好。
后来终于有一日把床架子?压塌,才?被要求改正这?个习惯。
可?还是会偷偷地想?着,要把好东西全往窝里藏,只是年岁渐长,小玩意儿们不再?能讨他多久的欢喜。
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到?了后来,竟想?藏一个人,一个名叫“鹤仪君”的修士,他的师尊。
要把这?大修士严实地给他藏在床榻深处,只自己才?能摸才?能抱。
冬天时自己若冬眠,便可?日日枕于他身,那定是一场绝佳的好睡。
夏日蛇性上涌,雷雨惊蛰,他便要与他纵情?厮磨,缠上师尊的肩,盘上他的腰,做尽不可?言说之事?。
可?是直到?离开前,秋眠也没?有做到?,更是连从前的窝也不能保住。
彼时他身上缠的是捆妖锁,眼睁睁看?着仙阁的执法者们将第六峰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东西全摔到?院子?里,只为查出他谋杀同门、陷害长辈的证据。
琉璃珠的弹跳声,瓷器的破碎声,木头的沉重的闷响,响了近乎几?个时辰。
眼前的这?些东西早就没?有了,烧掉砸掉,毁了个干干净净。
金色的窝床早已在心中描摹了千万遍,故而当秋眠真正通过双目去“看?”到?这?个景象时,他也会觉得熟稔万分。
然而他望见这?金灿灿坠了琉璃珠的帐子?,心中全是讽刺,甚至没?有一刻的失神。
大抵心魔幻术是最可?窥探人心中软肋的方法,不论是薛倾明还是修真门派,都曾将这?一招用在他身上。
起初还真的有用,后来则无不遗憾地发现,血厄宫的魔头已是铁石心肠。
血厄宫主甚至会假意享受一番幻境,一如在丹月山的临水照湖中见到?故人,他依然仿佛会有一瞬的心软,却在最后,能够狠下杀手,撕开所有的虚无美景。
破开自生的心魔幻境的方法,无外乎几?种,要追求高效率,则可?以简单又粗暴。
秋眠一动不动地仰躺着,柔软蓬松的锦被包裹着他,褥子?也像从前一样厚厚地可?以塌陷出一条蜿蜒的蛇形。
他还闻到?了淡淡的香气,松木、梅花与荼蘼,是少?有的喜爱的味道。
还有风铃碰撞的叮当响,夹了细细的清脆,那是鹤仪君在刚捡回他不久,为防止他乱窜找不见,亦或突如其来地咬人,在他尾巴上系的两只小小的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