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死别?。
究竟哪个更痛?
天音谷主也无法判断,她缓声说:“就是明日了,今晚不会有人再找他,你便……”她竟一时难以?为继,又不想在小辈面前表露哽咽,只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大步离去了。
秋眠轻车熟路地走到师尊所在的庭院,门口负责驱散循着灵力而来的邪水的修士见了他抱了抱拳,沉默着给这少?年解开了灵屏。
推开院门,如走入一场银色的梦境,满园的半透明的花在夜里如昔日皎洁月下发光的雪。秋眠站在庭中,不再靠近,对其内道:“师尊。”
借住穿书局的这一套法器,他或多或少?较其他修士对天道神?格会有更为真切的感受,一屋之隔后,陌尘衣的气息已经不再如往日。
水灵力变得极具威严和神?性,筑在这方空间内的灵屏已超出?了秋眠认知。
陌尘衣容纳了空投中天命天道的神?格。
此时他不是太仪天道,却比任何人都像太仪天道。
“师尊。”秋眠又唤了一声,上前一步,却被体内沸腾的灵力所阻。
他体内的灵力并非纯粹,光是站在这开满太古银花的地方便已十分不易,更莫要说靠近那至清至净的所在。
秋眠想再近几分,却忽感柔和的灵风轻轻拦在了自己面前,他霎时眼中滚烫,那犹如坚不可?摧的外壳在这一刻变得柔软无措。
他闭上眼,却忽感有银花藤顺着手臂攀上,来到他的肩头。
陌尘衣无法开口说话,他如今还算生灵么,连秋眠也不知晓,但天命天道和穿书局研发出?的改良版的太古封邪阵,就是将他的魂魄也注入阵中,一如叶疏与天光系统相融,陌尘衣也会与这银花阵融为一体。
也许是参考了邪流生出?灵智的原理?,秋眠想,这该叫什?么,太古银花的灵智?
纵观太仪天道的一辈子,何尝有过几日的快活,他们?命轨却如此简单:生而天道,踏遍凡尘,升起大阵,具散一生。
鹤仪君的心中,或许没?有多少?安全?感吧,他要守护的太多,就注定要失去更多,他小心翼翼将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徒弟护在心口,却又不敢让那疯狂的爱|欲将之吞没?。
他在神?志昏聩中找一个人,挂在檐下,几乎是祈求一般问他可?否见过一个孩子。
陌尘衣和薛倾明的打斗时的对话,秋眠也听见了,薛倾明说他愚蠢,说他鲁莽,问他徒弟的神?魂不好找吧,只言片语,也足以?秋眠拼出?一个完整的因果?。
世?上不会有这么走运的事情,那么高的变异抹除的指数,秋眠心道,我早应该猜到的。
在世?上所有人都放弃他的那一刻,是陌尘衣牢牢抓住了他。
秋眠闭着眼,泪水却从颤动的眼睫中滑落。
陌尘衣啊陌尘衣,他这一辈子没?有多少?轻松的时候,从头算下,也只在做两件事。
一件是有关这个境界,作为新生的天道,祂知道自己能力并不如何强,但却已经竭尽全?力。
另一件,便是找寻。
他在深渊下寻找那因果?的另一端,在求而不得的爱慕中找一个两全?,他在追逐着散落于太仪界的千万碎片,有时碎片在茫茫草原,有时在孤崖绝壁,更有时在一只猫一只狗的毛发中。
还有落在清池潭水里,粼粼水光下有一轮明月,数以?万计的还在不断分碎的魂魄,水中捞月不过如此了。
他昏沉时长?街回头,繁华尽处人来人往,只他一人孤身站在喧闹深处,问过每一个行人。
旁人笑他痴迷,好心人或多道一句:“你在寻谁?”
陌尘衣会如何回答?
他会如他们?隔世?的初见那样,报上一个没?有人知晓的名字。
不是天道,不是鹤仪。
他会说:“我叫陌尘衣,我在找,被我弄丢的徒弟啊。”
这么强的执念,呈在徒弟面前时,却又温柔的如春风拂柳。
太浓烈的爱恨让秋眠难以?承受,患得患失,陌尘衣便一点点摸索着,笨拙地走入他的心。他暗中策划血厄宫和云明宗的故人与他重逢,将外界尖锐的情绪磨化,用最安全?舒适的方法引他走回人世?。
他们?快要把?所有心爱说开,唯独这个没?有。
那些疯狂的执念,那些会惊吓到彼此的满溢的爱。
哪怕是在走入这屋子前,陌尘衣也只是抱他许久,亲了亲他的额头,说:“等我。”
皆以?徒弟的感受为先。
秋眠又想起当年,山洞寒石之外,他声嘶力竭哭喊师尊,对他诉说爱慕,他所有的爱和被爱的力气,都似乎在那一刻耗尽了。
回转人间。
他们?用这样的说法形容“翻书”。
回到这里吧,过去的无法改变,但还有新的因果?在交缠。
“师尊。”秋眠抬眸,道:“我爱你。”
无花藤蔓在他肩膀上冒出?了一片叶子,轻轻拂过他的眼角。
秋眠站在庭中,银花在风中簌簌作响,如贴在耳边的亲昵的低语。
秋眠转身离开,无形无迹的琴弦迸射到太仪的四面八方。
他走过来时的回廊,欲燃剑从半路扑出?来,把?剑柄往他手里挤,秋眠莞尔笑了,欲燃化宽了剑身,秋眠跃了上去,请他带自己去最高的一处山峰,那正是椒州之野外的高山。
他坐在剑上,望见太仪界的广袤的土地,而当他落地的那一刻,巨大的净化阵如银色的太阳,从后方缓缓升起。
秋眠按了手在琴上,琴声传遍太仪的每一处,他以?一己之力,搭了太仪界的因果?灵屏,拉住了此方因果?,如此才?不会让生灵被感染,才?不会让意外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