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写信给武太太说了,叫家里的嬷嬷过来, 一家子都在段家, 用起来更方便。
其实段圆圆本来也有陪嫁的奶妈,只是不幸没等到她嫁人就一病没了, 大嬷嬷不能乱找, 都得陪嫁一样, 得从姑娘落地就开始养。
段家说是商人,其实更偏大地主, 家里院子小佣人也少,陈姨妈说万事有赵嬷嬷,这事结果就耽搁下来了。
但武太太也不是没准备,她想着等过年姑娘回门子带一个过去才不打眼儿。
现在段圆圆巴巴地写了信过来要人,
武太太在家想着, 姑娘长大了想自己管事是好事,自己管才不被人欺负!
这么说着,又心如刀绞,好端端的女儿怎么想着管事了呢?是不是受委屈了?
左思右想, 先前选的人武太太不放心了,狠着心把小儿子的奶妈要了过来。
裕哥儿的奶妈叫杜嬷嬷。生了两个儿子都在家里做大庄头。
杜嬷嬷本来不想来。
女人只能算半个人!跟着继承门户的少爷不比跟着出嫁的姑娘有前途?
武太太跟她说要把她女儿嫁给大管事, 又打了两顶银丝儿玉观音的狄髻添妆, 杜嬷嬷看自家姑娘喜得面泛红晕, 想起自己成亲就是没个陪嫁, 叫婆家笑了一辈子, 后来她成了少爷奶妈,这口郁气也没翻下去。
杜姑娘也才十岁出头,抱着东西就不撒手,脸儿黄黄的跟杜嬷嬷说:“娘!以后我也攒钱给你打金的!”
下人戴不了金冠儿!杜嬷嬷话在嘴边绕了两圈,最终还是点头了。
出门前,武太太给女儿装了半车腊鸡腊鱼腊香肠,都是甜辣各做了一半。
段老爷子还慢悠悠地又装了一罐自己种的糖。
杜姑娘已经梳了妇人头,大袖儿熏香笼,每日也有十来文钱花,只是年纪小还没圆房,赵嬷嬷从袖子口掏出半只女儿最爱的板鸭放在她手上。
她说:“不到十六岁,不许男人碰你!以后没事就跟太太请安,没人敢欺负你!娘以后还回来看你!”
说完爬上骡车走了。
人到了宁家,杜嬷嬷才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她跟着门房,不知道跨了多少坎儿过了多少门才到了陈姨妈院子里。
院子里繁花似锦,她进去就看到一个年轻妇人穿着万字纹荷花比甲坐在榻前打牌。
妇人梳着一窝丝杭州攒,上头明珠晃动。
她认得这是陈姨妈,听说以前刚到武家的时候连双好鞋子都没有,进门就先狠了四碗面,唬得人叫乖乖。
段圆圆穿着淡紫暗纹提花纱立领对襟,马面裙都是用妆花缎做的,再不像往常在家穿个旧衫子满山跑的土匪样儿。
杜嬷嬷看在眼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冷灶就行!
赵嬷嬷看两母女在说悄悄话,忙不迭带着人出去。
丫鬟迅速端上来一只肥嫩嫩的小母鸡并一盘子炸花生。
赵嬷嬷拍出一把银馒头,笑:“以后咱们两个就是自己人!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里头那两个小东西只长岁数不长心眼子,可都靠咱们啦!”
杜嬷嬷收了银馒头,吃着用蘑菇炖得烂烂的鸡腿笑:“老姐姐!以后都靠你照应我!”
陈姨妈输了个底朝天,散了牌不打了,只抱着狗儿听段圆圆说隔壁三兄弟的八卦。
宁宣那天回去就跟她说了,段圆圆看表哥真有点儿伤心,连饭都少吃了,心里也恨,骂道:“生下来还不如摔死算了!”
他们算什么难?陈姨妈和表哥小时候不比他们难多了?!
两个人吃着糕儿,陈姨妈摸着狗儿道:“没面皮的东西,以后通通都得给我滚!”
这是在说老宅。
段圆圆知道表哥和姨妈不是一天两天想撵二房走了。
老宅是祖传的,代代都只给大房。另外两个儿子只是因为老太太舍不得寄居在这里,日子一久大家就跟忘了似的再也不提这茬。
二房分的宅子在三条街开外。
段圆圆上次跟宁宣出去,看过周围的地方,好宅子是有,但绝不能跟宁家祖宅相提并论。
陈姨妈笑:“可不是么,就是几十间屋子,他子子孙孙那么多,哪分得过来?”
其实二老爷从小心思就重,生意上也有几分天分,分了百亩多地,一半种药,一半种桑。
捣鼓着开了几间生药铺子,又能蹭宁家的私家绣娘,回回东西一做好偷偷挪了去自己铺子上卖。
一年赚的银子没有八千也有一万,就是不肯挪窝儿,想把房子坐实了留给老大。
说到这陈姨妈就生气,亏得老三死了媳妇儿又跑了,不然她们得挨到哪年哪月!
男人嫌宅子里住着不痛快,一个日日睡在铺子上,一个跑去江南快活。
她和女儿就只能守在里头闻霉味儿!
现在好起来了,陈姨妈还是觉得闹得慌!
大嫖儿生小嫖儿,二房家风早坏了,就是三个小的种了状元,她看也要大祸临头!
她真是一点不想再跟这些东西做邻居!
宁宣也不好开口让二老爷一家子搬出去,他是做小辈的,怎么好跟爹和老太太做对?
陈姨妈:“怎么就个个都掉进钱眼子头去!”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段圆圆上辈子没富过,往深了想她也能理解:“宁家可不跟咱们家似的,打成乌鸡眼儿也就几万块银子。”
宁家估计得有百万雪花银吧?谁不争?不争的穷神上门都得叹一声穷根怪深!
话糙理不糙,陈姨妈给她说得发笑。
段圆圆一咕噜爬起来,把狗儿唤过来慈祥道:“大郎!咱们把老东西药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