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宣想到就犯恶心,喝了一天都没吃饭。
段圆圆看他一直不说话,头上也是汗,以为是喝迷糊了,叫人去煮解酒汤。
宁宣在外头不好跟她说话,只是把手里包糖炒栗子塞给她,段圆圆摸着都还是热乎的,
宁宣道:“跑了两条街才捉住个人给你现炒的,这冷风冻得我手都凉了。”
说着给她剥了一个塞到手心。
段圆圆吃着栗子,才渐渐有些甜味儿,知道表哥心里放着自己,至少今天不会在外头乱来的。
老大在门上看了就眼热,忍不住感叹:“小两口感情真好!”
他马上也要成亲,还不知道媳妇儿性格如何呢,盲婚哑嫁的,他们三兄弟都是爹做的主,连媳妇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给定了。
二房屋子不如大房多,到时候几兄弟一分,两个弟弟少说也得占去不少他的地方。
下人们都在,又是街边,段圆圆没搭话。
宁宣皱着眉,看他打趣圆圆,心里把他骂了个臭死,拉着自己媳妇儿就往屋里走。
二老爷跟在后头,脚耙手软地也叫人掺着先进了大房,破天荒地去看了回老娘。老太太最近不吭声,他也怕人呱唧一下没了,到时候在家守三年,下头三个小的哪能打得过宁宣?
老太太已经成了冷灶,见不得管事也说不得话。
几个丫头受她磋磨好几年,本来盼着她早死,这几天去厨房提菜挨着冷眼,也没人孝敬鸡鸭鱼肉,这才醒悟过来,老太太才是她们的摇钱树,这会儿动弹不得,只要不死,正是她们过日子的时候。
老太太渐渐喉咙也捅不开了,螺儿怕把人灌死,想着老太太最喜欢人给她按脚,一按总要出声叫。
人一叫嗓子眼就开了。
螺儿就和小丫头两个一个使劲给她按脚,一个在嘴里灌药。
人最后是活了下来,但两只脚被按得稀烂,都有点臭了。
螺儿不敢叫大夫知道,只每晚自己悄悄地给她上红花油,痛得老太太杀猪似的翻滚。
小丫头怕被主子们知道吓得直哭。
老太太今夜有些神智在,她不怎么记得事了,就问她:“好端端的,怎么半夜哭起来?我还没死呢!”
小丫头冷不丁吃她一吓就开始打嗝儿,又不敢不回,道:“老太太,我是想家了。”
她家里原来有爹有娘还有两个弟弟,因为寒冬腊月没米下锅,只能把她卖了当点儿米面。走之前娘说对不起她,背着爹和弟弟给她在街边上买了个老南瓜带在路上吃。
南瓜耐放,她吃了七八天才吃完。
今晚上她捡的老太太剩下的南瓜粥吃,吃完就想起娘了。
老太太道:“你还记得回家的路不曾?老婆子山山水水从金陵过来,已经记不得了。”
小丫头点头:“记得,死了都知道坟往哪边修!”
老太太笑,从枕头底下摔出块银南瓜,约莫有二三两的样子,道:“怪孝顺的,这南瓜给你拿回去买点儿米面菜蔬给娘老子吃吧。”
小丫头磕着头说老太太是活菩萨。
螺儿在帐子后头冷笑。
这孩子祖上三代都在宁家过日子,娘老子都还活跳跳的,昨儿还过来给她送新衣裳,哪里就把她卖了。
她看老太太是真糊涂了,也懒得挣,笑:“罢了,也是你的造化。”
小丫头哆嗦着拿着南瓜出去了。
孝子贤孙一起进门,就看到老太太点着蜡在跟螺儿说话。
段圆圆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这老太婆竟是活了?
又闻到屋子里说不出的腐烂味儿,丫头们怕熏着人还点了好几盏浓香去味儿。
她慢慢镇定下来,这老婆子指定活不了多久。
肯定是回光返照!
老太太看到儿子就嗷一声嚎开了,二老爷泪珠子也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娘儿两个抱着就开始哭。
大家没办法,也只能跟着一起哭。
几百年不来一次的二老爷哭问:“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好起来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不知怎么,最近老做梦梦见自己变成牛在田里耕地,脚耕烂了还得被主人家抽打。我估计我是不成了,老天爷让我做下辈子的梦呢!”
但变成老耕牛也太惨了,她觉得是自己以往做多了孽,想请和尚尼姑回来念经,给自己消点儿业障,再投个人胎。
小丫头端了茶水进来分给诸人,在旁边唬得要不得,就怕家里有人来看老太太的脚。
螺儿看得火冒三丈,老太太是大户人家骄养的千金,家道没落就早早缠了脚,一对儿金莲滂臭,哪个儿要凑上去看她的脚!
螺儿恨不得把人打个臭死,又怕被人发现异样,只得小心翼翼地挪上来,把她挡在身后。
二老爷哭着答应,头磕得梆梆响。
段圆圆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他是用手砸的地。
她又扭头去看表哥。
宁宣是让花兴儿代磕的,他低头花兴儿就磕头。天色晚了除了离得近的哪个看得清?
磕头声此起彼伏,老太太感动得满脸的泪,说了两句:“都是好孩子!”不一会儿就又昏昏沉沉的了。
二老爷孝子做全套,等娘睡了才拉着宁宣出了门。
接着就把事情甩给宁宣,说老太太吃你们供养,以后家业也是你的,这时候孝道还是不能放。二叔怎么好抢你的光?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打蘸的钱大家七三分。
倒不是他不想给娘花钱,但马上就要认捐,宁宣这贼狗肉从来不会出一分银子,那么大笔银子,想想就去了他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