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舒氏来了这么久,知道家里是段圆圆在管。满院子都是他们的人,自己在屋子里什么形状,风一吹别人就知道了。
宁明看着她的泪,兴致也下去了,只搂着人叫乖乖,还说:“爷这是高兴,不是故意的。”接着又把管家给他送衣裳的事儿说了。
舒氏眼眶红红的,心里还委屈,但也为丈夫高兴,她说:“爷要苦尽甘来了。”
宁明手还在她胸口上拍着,听了就笑:“爷的福就是你的福。”说完又亲着人道:“等爷当上少爷,也给你弄两个小媳妇儿回来洗脚,让你当当真正的少奶奶!”
舒氏脑子里轰隆一声,哑着声半天都没说出来话,她还想再问问丈夫是什么意思,侧头一看,宁明喝了酒已经睡着了。
舒氏怔怔地爬起来对着窗户一夜没睡。
宁大老爷叫他过来,一下子几双眼睛刷一下都扫到宁宣身上。
宁宣也没反对,还趁机多下了两把牌,赢得宁大几个裤衩子都掉了,只能让人回房再拿钱。
宁明来的时候特意穿了管家送的衣裳,面带微笑地站在你宁大老爷身边,看着自己不曾相认的兄弟们。
他的背挺得直直的,跟其他丫头小子微微佝偻着的身躯一看就不一样。
宁大老爷很得意,自己的儿子在奴仆丛里长大,还是天生的公子哥儿!
瞧瞧他这松柏一样的非凡气度就知道!
宁宣在他身上扫了几下,看清楚衣裳之后脸色就变了。
宁家料子贵,每年出的万花云锦都有数,买主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一个不小心就要惹祸上身。所以每一匹都要经过大绣娘检查,最后过完他和二叔眼才能送出去。
自家那个兔子是个不识货的笨东西,把这匹白的拿来配着兔子毛做了手套,整匹都被她做废了,就得出来这么一双,做坏的布被她拿去当拼起来当狗背心了。
狗和他现在都好端端地穿戴着。
这个人身上的又怎么会是真的?
外头的假货仿得飞起,三花以下的纹路还是有流出去的绣娘教给别人,这群人在外头大肆宣传自己手上的是宁家做废了的料子,不一样很正常,实际上就是宁家的货,只是有点儿缺点而已。
宁宣为此年年不知道要打多少贼窝,现在倒好自己家的人还穿上假的了,
他看得出来宁二老爷也看得出来。
宁二老爷差点肠子都笑断了,宁家接了生意的男人,就没有认不出自家货的!
这他仙人的不妥妥是个睁眼瞎吗?他喝着茶感慨,大哥啊大哥,这就是你如珠似宝藏了二十年的小儿子?
宁大老爷后知后觉,也慢慢看出来了,捂着胸口差点闭过气去。在心里忍不住破口大骂。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阴着脸道:“这不是你该穿的东西,脱下来。”
牌桌上的几个小的还在那牌搓得飞起,闻言就竖着耳朵静悄悄地看戏。
宁明被亲爹响亮的耳光打得人都懵了,脸上火辣辣的。
什么叫不是他该穿的?这只是二花云锦而已。
宁宣忍不住感叹。
这就是他的亲爹。
不知道在外人面前给自己亲儿子圆场,还上赶着拆台,生怕别人不知道大房出了个穿假货的少爷。
宁文博舍得把自己的面子撂在地上,宁宣舍不得。
他脸色就沉下来,把宁明拽到没人的地方脱了披风给他罩在身上,训他:“百善孝为先,你穿华贵的衣裳来见老太太,这是不孝。爹是不是孝顺的人,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心里有数。他训得对不对你自己想想。”说着又给他掏了几串铜钱在手上道:“屋子里有孝服,你换了衣裳过来跟他们打牌去吧。”
宁明捂着素布做的披风,心头百感交集。
在江南的时候,宁宣一来,爹就要让他躲起来,全家上上下下都宁宣大少爷,叫自己明爷。
宁明痛恨这个称呼,没有宁字看着怎么会像宁家的少爷?再缺了少字,他连爹的儿子都不是了。
宁明觉得自己好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见不得人。可自己也是爹的孩子,凭什么宁宣有的他就不能有?
但爹总是叫他要尊敬哥哥,他说自己百年以后,宁宣和他就是相依为命的兄弟。
宁明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现在大哥给他送衣裳解围,又给他钱打牌。宁明对爹的鬼话真有几分相信了,他对着宁宣想了半天嘴,刚想亲热地叫一声大哥,就听到宁宣字正腔圆的西南官话。
宁明迟疑地闭了嘴,生平第一次痛恨起自己向来引以为荣的江南口音。
他暗暗发誓自己在学不好西南官话之前绝不轻易改口。
好巧不巧这一幕恰好被怒气冲冲追过来叉人的宁大老爷在柱子后头瞧了个正着。
笨得烧蛇吃的瓜东西,哥哥又给钱又给衣裳。末了怎么连句谢谢都不会讲?
宁大老爷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眼光。
以前他怎么还觉得小儿子怪机灵的呢?
刘怀义提着烟袋子站在宁大老爷身后,见状痛快地在心里笑了起来。
货比货得扔,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也敢在他头上拉屎!他敢拉他就敢搞!
两个儿子高下立现,宁大老爷对小儿子的所作所为大跌眼镜,又忍不住赞叹两个人果然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都没说宁明是什么人,大儿子就这么天然跟小儿子玩起来了。
家和万事兴,小儿子不中用就不中用,谁家也不把家产给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