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下人只用白戴白布直缀儿,栓白腰带就可以, 外头来吊唁的客人也跟着五服层层递减,杨知县穿的就是素一点的衣裳。
宁宣穿的是一身白绸道袍,头上戴着孝巾,看起来跟平时老穿深色衣裳的表哥完全不一样,总之, 人畜无害了很多。
什么女要俏一身孝,放在男人身上也一样!
宁宣看表妹久久缠着自己不放手,还以为她是害怕老太太,还安慰地亲亲她的额头道:“今天人多, 你就在表哥身后,不要怕, 有什么也有我在前头挡着。”
段圆圆听到就知道这位表哥又在脑补自己是充满了害怕怯弱, 需要靠着他才能存活的菟丝花了。
她也很知趣地用菟丝花的口吻感动地说:“表哥, 你真好。”
哭灵的时候宁宣和宁大老爷跪在第一排, 宁二老爷虽然是宁宣的长辈, 但他是嫡次子,虽然占嫡,实际上并不比宁宣高贵,就像王爷不敢站在太子前头一样,次也不能站在长前边。但宁家不是皇族,没有君臣的说法,所以他就带着自己的猢狲群往后挪了半步,介于宁宣和宁大老爷之间。
如果老太爷留下了几个庶子,按理这个时候跪的位置就跟宁二老爷没什么区别。
既然是从父,那他们的第一身份都是宁大老爷的儿子,母族的出身没有那么重要。
段圆圆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嫡,原来在她生活的这个地方,嫡只是嫡长子一家子。
外人一进来,看到这种情形就知道哪头才是当家做主的人。
宁明挣扎着活过来以后也分到了一身白色的缎子衣裳,但他没有过明路,只能在自己院子里对着灵堂的方向跪着哭。
段圆圆在秩序井然的队伍里第二次见到了薛大奶奶,薛珍。
她就跪在段圆圆身后,半步多一点儿的位置。新婚的羞涩已经从她脸上褪下去了,脸上还是柔柔的,并没有多消瘦。
宁大的事在宁家主人群里不是秘密,很多人都想看这个倒霉的新娘子的惨状。
薛珍也慌乱过,回了一趟家以后,她就镇定了。
她爹说:“你是薛家的女儿,在一个商人家里还过不好,干脆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她娘到是心疼地给她打了不少空心枕头过来,什么小玩具多得都快塞不下了,还说:“男人没有祸根就跟被割了的猪差不多,乖得简直不像话。你年轻,守不住也对,但这个事儿呢,也不是非要那个东西,以后就让他当个公公伺候你吧!”
薛珍奇异地得到了安抚,她经过的人事少,对丈夫都还没什么感觉,对丈夫不行了的东西感触就更不深了,她唯一害怕的就是生不了孩子。
现在这个问题也解决了,宁二老爷先看看她的肚皮这三个月能不能鼓起来,不能就让老二老三生一个抱给她。
别人的孩子当然不好,但宁二老爷能这么为她着想,显然是重视自己表现,也不会在家给自己甩脸子看。
薛珍心情一松,当然没办法憔悴下去了。
在灵堂上她的帕子还涂了生姜汁,很巧段圆圆也涂了。
两个人闻到熟悉的味道,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其实段圆圆要跟薛珍相处,心理压力还是很大的。
薛家是世代书香之家,在这个格外看重门第的年代,身份行动上的教育都不一样。
她对前几年跟段老太爷一起去知县家里做客的事还记忆犹新。
在这些琴棋书画样样都会的官宦之女眼里,自己就是个端茶递水解闷逗趣儿的“小圆”。
段圆圆想做人不想当小圆。
薛珍却很想跟这个同龄人相处,所以在身后小声地跟她说着话,想让段圆圆跟自己亲近一点。
实在是宁家办丧事的氛围让她觉得有点害怕!要是在薛家,现在参他们的折子已经像雪花一样飞到皇上案头了。
段圆圆看她这么慌张就告诉她:“没什么好怕的,每个地方风俗人情不一样,这里的人都这么办,入乡入俗,当官儿也不会被参。”
四川流行打火丧,丧事没有那么正经,怕来吊唁的客人无聊,宁家甚至请了两个戏班子回来唱戏。
一个唱黄梅戏,一个变脸。
来的人给老太太上了香就围着戏台嗑瓜子儿去了。黄梅戏那头没什么人,——这个是唱给老太太听的。
本地变脸的地方人就多了,很多小孩子都在里头嘻嘻哈哈地拍手:“再扯一个!再扯一个!”
被欢快的氛围一冲,丧事的肃穆就完全没有啦。
薛珍心里很紧张:“坟头唱戏,这不是大不孝吗?怎么进来的人都跟看不见似的呢?”
段圆圆在这里几年已经受惯了这种惊吓,很淡定地说:“天高皇帝远的,法不责众是其一,再者宁家又不是当官的,不用那么小心。”
这种庶民之乐,皇上也没办法剥夺。
民间还有不少人拿丧事取乐的。
段圆圆之前还跟宁宣复述过一个杜嬷嬷听来的故事。
故事是说的是周瑜和诸葛亮。
诸葛亮在这里算得上家喻户晓的人,而且信徒非常多,关于他的八卦也很多。
杜嬷嬷害怕老太太诈尸还特别出门拜了诸葛亮求他保佑,回来就跟段圆圆说周瑜是假死,故意躺在棺材里留了个洞呼吸,想看诸葛亮会不会哭丧,诸葛亮肯定是神机妙算,识破他还不是小事一桩?
结果就是诸葛亮一边趴在棺材上哭一边用手把那个洞堵住了,周瑜最后就被活活憋死了。
比被三国演义里气死还要丢脸!
段圆圆在现代听过另一个版本,说的是周瑜假死以后化名黄月莺嫁给诸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