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圆圆听说大多数孕妇都会变得比做姑娘时憔悴一点,这么看来这个汉子对这小媳妇看着确实还可以。
小媳妇知道上头坐着的这个是奶奶,光看着跟前身上没见过的团纹宝缎她就有些发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看着段圆圆,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办得不地道,只是她也没办法,她跪着想冲段圆圆磕头,道:“奶奶饶了我吧,别把我的孩子送回仁桂家。”
这个头没有磕下去,被怀孕的女人跪容易折寿,杜嬷嬷把她拽起来按在椅子上坐着,又捧了一杯安胎茶给她,道:“青天白日的那个说要打你了,吃了这个坐着看就是!”
纹银捧着茶哆嗦地喝着,茶里放了桂圆红枣还有点说不出的药香,喝起来身子骨暖暖的。
段圆圆看纹银这么紧张还跟她搭话,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纹银咽下红枣垂下眉道:“我想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不管它是男是女都是我生的,我都想留着它。”
纹银看着茶有些恍惚,她是被卖进宁家的,进来的时候才五六岁,因为长得好看很快被一个没有儿孙的姑姑认成了女儿,姑姑跟她说自己就是她的亲娘,纹银很聪明,也假装不知道自己记得前头的事。
其实她对娘和爹是有印象的,她家里还有个弟弟,她爹是个烂赌鬼,赌到最后没了钱就把娘当钱当了,娘的娘家人想方设法把娘捞了出来,只是娘的肚皮已经鼓鼓的,最后生下来一对双胎,先出来的是她,后出来的是弟弟。
她娘在乡下就靠着给人杀猪烫毛,又半开门做了暗娼才养活三个人。
谁知道那个烂赌鬼把头先的儿女卖完了,又盯上了娘,仍旧上门说她是自己的媳妇儿,孩子也是自己的种,两个人都必须要跟自己回家。
娘不想回去,烂赌鬼就找了宗族说滴血验亲,三滴血果然融在一起,很快自己和弟弟就被抢走了。
娘舍不得弟弟,只能跟着一起回去,没多久娘和她们姐弟就被卖掉了。
纹银从小就记得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丈夫的,她哪里敢说自己有孩子?
段圆圆不知道里头的内情,但她知道纹银在怕什么。
可是在她跟前这个是完全不用担心的,首先他们都是宁家的奴婢,生的孩子也是宁家的奴婢,在宁家,奴婢没有宗族只有主人。
她和表哥都有权力随意处置这些人,段圆圆说:“我说你的孩子是你的,就谁也抢不走它。”
当然这个承诺的有效条件依然是她在这个宅子里说话管用,宁家依旧是现在的狗大户,以及——她依旧是现在这个她。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改变,这种可以随心所欲处置别人、甚至言出法随的生活真的很畅快,段圆圆只能尽量不让自己沉醉。
她说:“你瞒着我想怀着肚子嫁人,我不能不罚你。只是你有孩子,我也怕造孽,所以就让袁良替你受着。”
纹银吓了一跳,又想从跳下来磕头求饶,这回几个婆子把她扯到屋子里头坐着不叫她瞧了,还恶狠狠地瞪着她说:“你越叫他就越惨!”
纹银这才心惊肉跳地捂着嘴不敢说话了。
很快几个婆子扯着穿着新衣服的袁良到院子里打板子。
袁良知道上头坐的是奶奶,尽管有屏风挡着他还是不敢抬头,只是跪着给给段圆圆请安。
段圆圆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身上穿的都是绸子,拇指上还套了个扳指,知道这个人当真是有钱,在下头人里边起码也是个什么大爷。
她还是板着脸说:“你们瞒着我做事,不罚你们过不去,但拆散你们显得我又没人情,你要是愿意就替她领了这个罚。要是不愿意,你就出去,这件事我就当作没发生过,你还做你的采买,她怎么样你就不要管了。”
袁良一顿板子是挨两顿板子也是挨,在下头咬着牙说愿意替她挨板子。
丫头婆子们都说这个男人有情有义,又说纹银这回是找到好人嫁了。
纹银在屋子里听了眼泪就冒出来了,她现在知道段圆圆为什么要把她扯在里头瞧了,这是想试试袁良是不是良人。
杜嬷嬷也不让人拦着她了,道:“我们奶奶说了你这时候出去给他求情,婆子就不打了,他以后承你的情,对你也不能不好。”说完,杜嬷嬷又盯着她的肚子道:“就是下手也打不死他,最多也就是个皮外伤,养个十天半月就能当新郎官,你要是不愿意,奶奶也不强着来,屋子里都是我们自己人,半个字也传不出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纹银捧着肚子站在门口小半刻钟,还是没出去,她也想瞧瞧这个男人值不值得嫁。
要是他是另一个仁桂,自己宁愿死了也不去挨那份打。
外头袁良应了声,几个婆子就把他扯到长凳上趴着,取了棍子往下打。
纹银在里头也能听到皮肉声,脸上不仅没怕,还掀开帘子缝悄悄地去看,她跟杜嬷嬷说:“仁桂打我比这个重多了。”
杜嬷嬷在背后瞧着她脸上一点儿刚才的泪水都没有,没忍住叫了声乖乖,扯着她笑:“我看你脑子也是个清醒的,才跟你说几句知心话。姑娘家活着不容易,你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跳出来,凡事要多心疼自己,要是专疼男人,以后还得落到火坑!”
纹银默默地听着,低低地说:“嬷嬷我知道。”
袁良一个人挨了二十下,虽然婆子得了段圆圆吩咐用的力气不大,袁良还是咬得嘴巴都流血了。他爬起来捂着屁股对上头说:“我想娶她。”
结果当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一院子看戏的几个大丫头都叽叽喳喳地笑起来,冲着纹银挤眉弄眼,说:“恭喜恭喜,新娘子到时候多给我们抓两把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