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的肉菜十几二十年没涨过,难道不是看在娘的份上?凭什么大房的女人能进这个门磕头。他的媳妇儿和老娘都不能?
守祠人站在门上清脆地敲了一声锣,喊——“敬天地,一叩首!”
静默中大家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把头轻轻地碰在地上,又直起身再垂下去。
如此三次就算完了。
宁宣赶紧起身把段圆圆扶起来,盯着她的膝盖道:“笨,跪着磕头都不会,以后离了我怎么了得?要是嫁到别人家,还不被磋磨死了?”
段圆圆不吱声,可怜巴巴地看着表哥。
宁宣叹了口气,轻轻瞪她一眼道:“很快就好了,再忍忍,来了这里以后你才能跟我摆在一起。”
真是个傻东西,别人求都求不来,她还嫌烦。
磕完头之后,基本上就散伙等着吃席。
段圆圆和陈姨妈作为有出息的子孙——宁宣的老婆和亲娘还有些别的任务。
没有意外的话家里下一代的妇女就要交代在这两婆媳手上,既然进了祠堂,宁家的男人们就表示也要让她们接受下先贤熏陶。
主要是贞洁牌坊,男人的熏陶她们用不上,——又不做生意又不考功名。
为了避免家族闹出丑事,带着她们转悠的也是个十岁出头的宁家男孩子。
男孩子长得很清秀,约莫只有十岁左右,手上还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弟弟,跑过来先跟段圆圆和陈姨妈请安。
段圆圆听他说辈分不是比自己大的人,就从包里掏出个红包塞过去。
男孩子少年老成,淡定地把红包踹到袖子里头就带着她们在祠堂转悠。
段圆圆觉得宁家的祠堂有点像庙子,庙子中间放的是主神像,两边一个是姓氏渊源,另一边是族人荣耀功名旗和贞洁牌坊。
贞洁牌坊,就是一个女人能进入宗祠最高的荣耀。
宁高氏,是宁家唯一被单独提起还立了碑的女人。
男孩子是族学里的优秀学生,段圆圆听到旁边有人说他有望成为秀才。
准秀才是个包子脸,低着头跟她们说宁高氏的故事。
段圆圆和陈姨妈都不是什么贞节烈女,只是纯粹八卦,她们都比较好奇到底有什么功德才能被单独存档。
包子头指着牌位跟她们说,高氏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大家闺秀,嫁到当时的染坊宁家以后就撤掉了奴婢随从,跟着丈夫一起过着清贫的日子。
段圆圆听到了大八卦,原来宁家祖上是染匠啊,也不比段家走街串巷当货郎好很多,难怪老太太一辈子对身份耿耿于怀。
包子头还在说高氏的故事,他年纪小说话却很有条理。
他说宁家祖先娶了高氏以后就慢慢开始织布绣花,最初赔了一些钱,高氏挺身而出主动卖了嫁妆补贴夫家,宁家的布料生意这才逐渐有了规模。只是高氏因为年轻的时候受累生不了孩子,两个人到三十多岁都没孩子,偌大的家长眼看后继无人,高氏就折腾这要给丈夫纳妾,宁家祖先曾经对天发誓不会纳妾,高氏认为自己没有承担起开枝散叶的责任,硬逼着丈夫纳妾生子,丈夫不得已只能从了。最后高氏贤名感动天地,四十多岁生了落下一个嫡子,不幸丈夫又没了,高氏跑到娘家求助,结果娘家抬出来的不是火盆,是一盆水。
接着高氏就气冲冲地回了夫家,一辈子都没跟娘家来往过。
死了以后朝廷听说她的事迹,就给她发了一块牌坊。宁家最初靠着这块牌坊加了不少女儿,这么慢慢联姻,吸纳大家闺秀带过来的绣技,又到处搜罗绣娘,最后不到一百年就宁氏织造已经名满云贵川。
这个故事主要是让她们教育下一代媳妇知道对夫家好,要贤惠不吃醋。
陈姨妈听了在肚子里破口大骂,谁让我贤惠我就让谁做绿毛龟!
段圆圆纯粹当故事听听就算完。
很快又有两个小孩子抬过来一盆火让陈姨妈和段圆圆跨。
陈姨妈淡定地跟她解释:“姑奶奶回娘家,娘家不让跨火盆就是拿她当客人待,就是在娘家死了也不能进祖坟!入火入伙,有火才是自己人!”
段圆圆听得汗毛倒竖,赶紧跟在陈姨妈身后跳过火盆,好像过了这个火盆,自己才是被允许活在宁家的女人。
跳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一缕孤魂,就是不被祭祀,她也完全不觉得遗憾啊。
氛围果然太能影响人了。
段圆圆不想待在这里头了,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才有人领着她们到抱厦陪女眷。
陈姨妈进了女人群,明显也松了一口气。
仙人的,上个香比她逃荒还累!
女眷里都围着去过祠堂的妯娌说话,打听自己婆婆妈妈有没有在上头。
跟着进门的媳妇红着脸小声说,以前听说给丈夫待绿帽子被处死的媳妇,这回进去果然没在她丈夫牌位上看到她的名字。
完全说明红杏出墙是真的啊!
女眷群惊呼一声,用帕子捂着嘴偷偷摸摸地笑。
陈姨妈八卦听了个半饱,扯着段圆圆在主桌上竖着耳朵吃斋饭。
只可惜她们两个一来,其他人就慢慢不说话了。
段圆圆叹了口气,她也想听八卦,不想坐在上头当神像啊。
祠堂里鞭炮声放得很响。
方小太太脸色蜡黄地缩在被褥里头,听到动静一骨碌爬起来,抱着宁幺儿叫奶娘:“快!快把孩子抱到祠堂去!”
奶娘低着头不挪步子,道:“太太,我不好过去,里头都是男人,还是宁家的祠堂,外人跑进去被打死了也没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