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哆嗦着搂着衣服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一溜烟儿跑到柴房躲着,晚上谁过来她都不开门,冷了就在锅里添点儿水,烧把柴在灶上。
春桃睡柴房的事很快段圆圆就知道了。
段圆圆还把人叫过来问究竟怎么回事,想着要是她不愿意跟宁文博一个屋也有客房能睡,怎么好端端的跑过去睡柴房?
柴房有灶王爷,克鬼!
春桃哪敢跟她说这个,这奶奶是个宝贝,她肚子里还有个宝贝,二合一就是个大宝贝,谁吓个好歹出来她都脱不了手。再说春桃也没证据两个老姐姐不对劲。
春桃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只是想人跟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肚子里那块肉还没下来,就让人怕得不得了了。
段圆圆看问不出什么,又看她盯着自己肚子,就笑:“你不愿意跟我说,那你跟表哥和姨妈说说?”
这回春桃答应了,她把两个老姐姐冰冷的目光说了一遍,陈姨妈虽说不太信,但这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就琢磨着让两个老姐姐到别院里去颐养天年,就当两个妾养着。
宁文博本来不愿意让两个老姐姐伺候,一看陈姨妈要把她们调走,他又不让了。
两个老姐姐唬得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哐哐磕头,心里骂着肯定就是陈姨妈这个老狐狸精拦着宁文博不让她们回来,不然自己怎么会蹉跎成这样?口里仍说自己这辈子活一天算一天,只想伺候老爷到死。
要是陈姨妈不让,她们就一头碰死在宁家。
陈姨妈气得够呛,才回来几天就知道死啊活啊的拿捏人,她倒是想让她们试试看会不会撞死,一想倒像为了宁文博争风吃醋似的心思又歇了。
宁宣从外头找了三个大夫回来,让他们跟着去照顾宁文博,干脆把两个姐姐一起塞进去眼不见心不烦。
他是个行动派,发了话第二天段圆圆和陈姨妈就在院子里给宁文博收拾东西,连根头发都不放过。
丫头婆子看了都嘀咕怎么老爷再也不回来似的啊?
等到要走的那天,家里收拾出整整一个院子的行李,瞧着要拉十几趟才拉得完。
陈姨妈淡淡地说:“总能拉得完,他的东西放在家里也没人用。”
段圆圆听到接人的马车来了,赶紧带着一屋子人走到门口送宁老爷出门。
当家做主的人要远行,她大着肚子也得出来送人,宁宣站在她面前挡了一大半的目光,不让她瞧见宁文博的样子。
段圆圆估计有点骇人。
因为宁老爷是被人抬到裹着被子抬到马车里的,人一进去帘子就合上了。
宁文博低垂着脑袋半躺在软垫子上,两个老姐姐也进来了,她们手里有个小包袱。
里头有一件毛衣,针线不怎么样到处都漏风,还有个红糖饼子。
两个老姐姐小声说这个是太太和少爷准备的。
宁宣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他不恨宁文博,但也不原谅他。只是看这个人到了死关头,怎么样他都不在乎了。
听着大风刮过来的呜咽声,宁宣轻轻说:“回去吧,外头风大。”
段圆圆一口亲在他手心上,又钻到陈姨妈怀里撒娇道:“姨妈我好冷啊。”
宁宣把披风给她裹好,陈姨妈也回神了,看她脸色像是装的又怕她是真冷,赶紧拉着人回去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山下走。
宁文博难得安静了一会儿,抱着东西躺在马车里也明白前头那件毛衣是冒牌货,这个才是真的了。
可一辈子都过去啊,失去的又回来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宁文博在马车里又哭又笑,他对这窗户也不知道说给谁听,道:“我早就知道你们都会跟娘一样,迟早会不要我。”说到这他看着车顶又得意起来。
所以不是宁宣和陈姨妈不要他,是他早就不要陈姨妈和宁宣了。
路上颠簸得厉害,又没什么软嫩的食物。
等到中午宁文博肚子咕咕直叫,两个老姐姐想着弟弟爱吃糖,就把宁宣给的那个糖饼子拿出来在怀里捂了一会儿,等捂得半温用手撕了一个小口子让宁文博吃。
宁文博贪婪地用嘴去吮吸糖浆。
天寒地冻的,宁宣给他的时候糖浆就有些凝,两个老姐姐想用体温给他化开卖个好,但人没炉子有用,宁文博人不成了嘴里也没热乎气,粘稠的糖浆吞到一半就糊在嗓子眼儿怎么吞都吞不下去。
没一刻钟就喘不上气涨得面色通红,大夫们都在后一辆马车里坐着,两个老姐姐也不乐意叫别人伺候他。
她们还跟小时候似的用手去抠他的喉咙,小声地说:“少爷糖又吃多了?慢慢吃吧,又没人跟你抢。”说完了又说:“吃多了糖就当不了少爷了。”
两个人手指甲都有些长,这么一动在宁文博嘴里划得一道一道的,宁文博又痛又喘不上气,眼珠子涨得鼓出来跟金鱼似的。
两个老姐姐看他在车上不停地挣,也有点怕了,只能给他往嘴里倒水冲下去。
宁文博哇了一声总算能喘点儿气了,一路上两个人都这么照顾他。
三个大夫还没见过宁文博的面儿,每次停车要去看里头都嗯嗯啊啊的叫。
几个人都嘿嘿地笑,说宁老爷宝刀未老,生病了还这么拉着人胡闹,看来病得压根就不重啊。
接着也没人过去掀帘子了。
宁文博的新家在一座小山上,还真是个荒废的小道观,前头神像都拆得七七八八,全部改成了屋子住人,现在宁家老爷搬进去修身养性屋子里都布置得舒舒服服的,就是人太少,拢共就他们五六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