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这辈子也不是没看过剐人,但这东西看过一次要花半辈子来忘,他看了第二次当场就闭气了。
孝子贤孙又溜出来把他抬回去请大夫灌汤药。
小的糊涂,他老人家都六七十了心里明白着呢,塌天大祸马上就要来了,这回完了还会有下一回!
他家不要了,钱不要了,爬起来带着妾就跑。
说到这,三叔公看了眼段圆圆,把后半截话吞回肚子里。他有些担心西南有点乱了,接下来宁家要怎么办?
段圆圆心提到半空中,三叔公不说她也知道,这些人分明是不想跟着这王朝干了,四川周围的土司这么多。
段圆圆脸色白了。
说着说着三叔公老泪纵横地说:“后头来了队人在里头乱打,咱们宁家的铺子被抢了好几间。”
不过宁家有冯初一在,损失得不多,同一条街的大当铺,掌柜当晚就吊死了,一家老小没吃穿家里也没顶事的男人,这几天都成八袋长老了,救急不救穷,谁不知道这几尊大佛请了就送不走?
三叔公抽抽搭搭的,整个人瞧着都小了一圈。
宁宣看这小老头可怜,头发都白了还遭这么大罪,又觉得宁家无药可救,那么多男人竟然没有一个肯顶上,他安慰三叔公道:“东西都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没事才是好事。”
更何况那些铺子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他偷偷换成银子藏起来了,就是被抢光了宁宣也不心疼,但这个钱是给敏敏留的,他不能说。
三叔公抖着嘴半天没说话。
人家说树倒猢狲散,宁家树都还在怎么也散得这么快?他回屋之前只跟宁宣说了一句话:“三百年王朝更迭,宁家也只是只蚂蚁罢了,以后你莫管闲事。”
各人顾各人的命吧!
宁宣等人走了,安慰表妹道:“别怕,没那么吓人,三叔公老了看见事就喜欢往深了想,再说咱们家已经有了一把利剑,是不是?”
“敏敏?敏敏做梦都还在找糖鸡屎吃!”段圆圆笑道。
宁宣给她摸着胸口顺气道:“就是有人来,表哥也会挡在你和敏敏前头。”
段圆圆握握他的手想,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也只有这样了。
她叹着气,青罗跑过来问她:“外头那个妾怎么办?”
段圆圆让人把那个手脚冰凉,看着跟死人差不多的妾领到收拾好的空屋子好好休息,她也没问这个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让这个妾睡觉,又让人时刻看着。
妾第二天才慢慢有了些神智,趴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
她看见段圆圆跟看见主心骨似的,她压低声音说:“妾和老爷是假装龟公扛着妓溜出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三叔公没带别人,只有她年轻有姿色别人瞧着才信她是个妓。
前几年妾吓掉了一个胎,心里难受但也有了盼头,吃药跟喝水似的吃了两年才又怀上,她吃过虎狼药,怀孕怀得艰难,在床上躺了八个多月才落了个女儿下来。
妾抓着段圆圆的手道:“她才两岁,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两岁多的孩子抱在手上人家就知道你是逃命了,说完她又咒那些人不得好死。
可罪魁祸首早死得透透的了。
段圆圆看她精神不太好,赶紧把大夫叫进来给她灌药,人是活过来了,但段圆圆觉得瞧着一点儿人气也没有。
日子一天天过去,城门又开了,瞧着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敏敏在乡下也住腻了,她想看看城里现在是什么样子,她们家被人抢了?那她得赶紧回去啊!敏敏问段圆圆:“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段圆圆想着冯初一的话说:“再等等。”
几个人又接着在家里关着门过日子,这个宅子比较偏,压根就没什么人来。
三叔公手揣在袖子里成天乐呵呵地当缩头乌龟,谁跟他说一句城,他马上就要翻脸破口大骂。
过了五天,冯初一终于来了,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宁宣瞧着知道这小子见过血了,他拍着冯初一的肩膀道:“好小子,我没看错你。”
冯初一还是乐呵呵的,对段圆圆叫了声嫂子就跑了。
这下可以回家了,东西收拾好三叔公却不肯走了。段圆圆觉得他是被吓怕了,妾倒是要回去,她还想看看她女儿在不在。
宁宣劝不动他,看着老头子花白的头发,经过这一次跟老了十岁似的,只好留下几个人照顾他,又分了那个妾一辆马车让她跟在后头。
回城的马车上,段圆圆头一次觉得自己格外幸运,起码她不用做被拖过去跪在地上看血淋淋的场面的人。
宁家怕被人抢,用的是普通马车,一路上敏敏都在看风景。
段圆圆眼尖地发现她手上多了一支不一样的红缨枪,上半部分仍然是飘着黑穗的老样子,下半部分白色的。
她问:“这是哪来的?”
敏敏说:“朋友送我的。”说完她跳下别溜到后头陈姨妈车旁边去了,段圆圆不让她偷偷收别人的东西,可她还礼了,她把爹养的兔子都送给他们拿去路上吃了!
“别怕他们!快过来!”陈姨妈在车里吃花糕,大郎趴在她脚底下吐舌头。
马车终于到了宁家门口,关了两年的大门重新打开。
宁宣扶着段圆圆看着娘和敏敏道:“走吧,咱们回家了。”
敏敏像蝴蝶一样飞进去,瞧着周围的东西样样都很稀奇,她对这个家已经有点陌生了。
两年没回来,别说段圆圆和敏敏,宁宣都快不认识这个地方了,少年的他只记得里头有一间做账的屋子,大了这里变成了一座活人坟,现在这里才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