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了一眼周围,坦然地说:“天方夜谭。”
连宁家人自己都不信,段圆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就算是个不知真假的故事,这也足够让人愤怒。
上边记载说,史姑娘家是做茶叶生意的,祖母养死了几个孩子又想养她的哥哥,史家父母只剩这一根香火,当然不肯把孩子再交出去。
史姑娘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表现出了不一般的觉悟,她站出来说:“我愿意替哥哥去照顾老太太。”
读到这里段圆圆皱起眉头,她不认为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真的能说出这么深明大义的话,这太违反人类天性了。
这个“史姑娘”像被人为造出来的幽灵。
不管怎么说,史姑娘在和睦的家庭氛围中长大了,孙女孝顺自然祖母慈爱。
老太太舍不得孙女嫁出去,最终给她在能干的下人中挑了一个夫婿入赘,暂替尚在念书的亲孙子扛住家业。
事情就是从这里起。
史姑娘的哥哥史二郎中举之后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家业,他荣归故里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出身低贱的赘婿赶出家门,想要为史姑娘再谋一门好亲事。
史姑娘又一次“觉悟”了,她说嫁夫从夫,自己已经是赘婿的人,怎么能留在家里再嫁?
史姑娘担心出身低贱的丈夫让兄长颜面扫地,甘愿收拾嫁妆跟着赘婿到外头去过苦日子。
这是何等的节妇?段圆圆忍不住感慨。
史二郎很明显也被感动了,他为这个赘婿改了良籍,给赘婿在城里分了一座小宅子,不至于让妹妹蒙羞,又时常接济赘婿父母兄弟。
好景不长,很快土司动乱,史二郎当时在郊外喝酒没能及时回来,赘婿一家都以为他死在了城外,为了保命,长相秀丽的史姑娘主动请缨说愿意以身活人。
赘婿一家痛哭流涕求她留下来,史姑娘固执己见,她把自己用一千钱的低价嫁卖给了守城的于狗儿为妾,让赘婿带着一家老小带着金银细软偷偷溜到了乡下种田。
于狗儿看史姑娘谈吐说话都不一般,经常问她是哪里人,史姑娘只是坐在家中默默地做针线,瞒下了自己姓史的真相。
城里流血流得越来越多,于狗儿得到了一个外出剿匪的机会,他想带着剩下的正头婆娘一起出城,把婆娘送回乡下和父母孩子团聚。
史姑娘年轻貌美,在路上和家里都是个活靶子,于狗儿起了把这个美妾转手的念头。事有凑巧,史姑娘转到刚死了媳妇的宁老二手上。
宁老二认出来这是姻亲家的姐妹,两个人谈话之后,他感动于史姑娘的大公无私,于是花了二十两银子把人带回家好吃好喝,和和气气地招待。等城门一开,宁老二就领着史姑娘去了史家。
史家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史姑娘短短半个月嫁了两次人让史家丢尽颜面。史家人却对这个姑娘十分优容,史家父母说这是世道之错,非女之错。接着史二郎怀疑是赘婿哄骗诱拐史姑娘私自改嫁,迅速到衙门状告赘婿嫁卖生妻。
赘婿一家都被抓了起来,赘婿被杖责一百,史二郎收回了送出去的宅子,皮开肉绽的赘婿拖着病体缩到了城隍庙里边挨日子。
二十三岁的史姑娘也被接回了史家,为了不使丈夫含冤,不使家族蒙羞,她爆发出了一生一次的“高光”。
——“史姑娘‘从容自尽’了。”
这份觉悟让她被永久被葬在了宁家祖坟,成了宁老二的贵妾。
段圆圆读完这份生平,顿时明白了不少,这样就能说得通为什么史姑娘的像如此与众不同。
因为度人庙只有她是以妾的身份进入宁家的。
那史姑娘旁边那个矮小瘦弱斜眼看着她的老妇人又是怎么回事?是史老太太么,可她又没改嫁到宁家。
一个“失节”的中上层妇女,能这么容易就进入宁家祖坟吗?这完全说不通。
段圆圆觉得更可能是宁史两家达成了某种约定。
现在这种故事不算什么好东西。
史姑娘受到的香火很少,段圆圆在网上搜了一下,零星几条内容都是在唾弃“史姑娘”是惊天动地第一恋爱脑,比王宝钏都可恨,活该她死。
史湘湘看完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她愤怒地说:“这鬼地方就是个变相的贞洁牌坊,一个人怎么可能‘从容自尽?’唐僧的妈是自尽,妖怪公款吃喝,完了照样上西天,温娇忍辱负重,等到大仇得报,她一点福没享说了句自己‘不洁’也自尽了,她们是为了不当‘罪人’自尽的,屁的从容!”
史湘湘回味了一下,觉得自己说得不错,很快坐在花坛上把这段话又编辑了八百字,发在朋友圈。
宁宣的姐姐,新娘宁玉未第一个点了赞。
宁玉未:这庙子早该拆了。
史家父母紧随其后,感动地发了三个哭泣的表情。
史妈妈:女儿,你懂事了。
史爸爸:爸爸的乖娃娃不吃野菜吃山珍。
两口子泪流满面,看来度人庙专治恋爱脑,早知道就多捐点香油钱了!
段圆圆盯着史湘湘手上吃了一半的莲子糊问:“你这个是从哪里买的?”
史湘湘指指门口:“刚刚有个姑娘跟她家婆在摆摊,很好吃,你要不要去买?”
徐志远奇怪地看着她:“门口没有卖莲子糊的婆孙,我一直跟着你都没看到你什么时候买的。”
史湘湘看着喝了一半的莲子糊,骂了句脏话,她以为是其他三个人合伙骗人,还跑出去问了一圈。
卖莲蓬的大爷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说:“莲子糊?庙里有食堂,你进去买吧。”说着他还提醒史湘湘,“我们庙里不许带外头的东西进来,也没小摊摊,食堂莲子糊十八块一杯,不如忍一忍到外头买,才六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