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要让堂堂荀氏少爷合理病故,这并不是简单装装样子就可以糊弄过去?的事情,为了让他的病逝看上去?合理,荀嘉玉的身子确实已经被各种虎狼之药弄亏了身子骨。
就算到了外面去?苏醒过来,估计身体也再难回到当初了。
“别?怕,这些?不过是用药装出来的。”荀嘉玉猛地?咳了几声,帕子上顿时就咳出了鲜血。
“等、等出去?我就会好了。”
荀嘉玉用冰凉瘦削的手握着孟惜娆的手。
“我巴不能早些?出去?,怎么会后悔?”荀嘉玉的眼?神看上去?有?些?疲惫,但?看着她的时候却那么温柔。
孟惜娆忽而?发现自?己一点也看不懂荀嘉玉。
“……你爱我么?”孟惜娆问。
荀嘉玉一愣。
孟惜娆脸上却并无什么笑意。
“我…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问这种问题。”荀嘉玉脸上有?些?茫然。
若他不爱她,为何要为了同她一起,装病假死,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若他不爱她,当初又为何宁愿受尽责罚,也要力排众议迎娶她?
所以,他是爱她的对么?
但?是若荀嘉玉,爱她……
那这些?年的冷遇到底算什么?
若他爱她,那他这些?年在别?院同人日?夜缠绵,又算什么?
那位被他纳进房的素黎又算什么,还有?素黎腹中的孩子又算什么……
他说他爱她,但?一面说着爱她,却依旧这些?年在别?院同旁人睡在同一张榻上,和旁的女人有?了孩子……
如果这是爱,为何爱会如此多变?
为何他能一面说着会一辈子对她好,一面转身就将她伤得?痛不欲生。
为何他能一面对她说着浓浓的情话,一面又能和旁人孕育子嗣。
在她和荀嘉玉约定好的假死日?期的前一天。
这时,荀嘉玉看上去?已经瘦地?剩下一些?皮肉了,面色青白。
浑然是病重,命不久矣的模样。
夜里,孟惜娆守在他床前哭得?凄惨。
荀嘉玉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他勉强提起了些?精神安慰她,说:“别?哭了,明天过后,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的……”
这却丝毫没能止住孟惜娆的眼?泪。
荀嘉玉发现,孟惜娆握着的他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他心中一软,只?得?捡些?俏皮话宽慰她。
两个人就这样在倚偎的一起,低声轻语说了一晚上的琐碎事。
譬如出去?之后,他们?的房子里要养一只?猫还是养一只?狗。
结果孟惜娆更喜欢狗,但?是荀嘉玉却喜欢猫,于是两人综合一下决定一样养一只?。
又譬如,到时候他们?可以在院子里种一棵桃树,这样平日?可以赏花作画,等到桃树结果,还能吃桃子。
孟惜娆说还能用桃花酿酒,种桃树一举数得?,确实是个好主意。
再譬如,到时候荀嘉玉可以给人抄书画画挣钱,实在不行也有?他偷偷藏在外头的银子,也足够他们?下半生衣食无忧了。
他们?已然许久没有?这样好好说过话了,气?氛太好,但?清晨的太阳还是一点点升上了天空。
阳光洒进室内。
荀嘉玉轻轻吻了吻孟惜娆的额头,他拿出了那枚他藏在袖中的假死药。
孟惜娆不知何时已经穿扮好了衣裳,是一身庄重而?典雅的白孝服,乌压压的鬓边一朵白色绢花,发间?再无装饰。
她看上去?清清冷冷,就那样站在床前,静静看向荀嘉玉。
岁月为她平添了几分美丽优雅。
荀嘉玉想起了很久最初见她的时候,她便?是如此美丽,这么多年,竟一点也没变。
“……惜娆,你真好看。”荀嘉玉微微笑着说。
他有?些?费力得?拔出了瓶塞,倒出了那枚小小的药丸。
在吃下那枚药丸之前,荀嘉玉忽而?问孟惜娆:“我们?还会再见吗?”
孟惜娆袖中的双手猛地?一颤。
“……当…当然。”孟惜娆却没去?看荀嘉玉,她只?是看着窗边。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孟惜娆的语气?渐渐平稳下来。
“夫君……你怕了么?”
她的目光温柔而?笃定。
她看着荀嘉玉的目光带着些?怜惜和深深的爱。
荀嘉玉在这样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他们?对视了片刻。
荀嘉玉吃下了那颗药。
他似被安抚了,又似乎他方才不过随口一问。
孟惜娆在他吃下这颗药之后便?没有?再看他,似乎不忍看他药效发作。
荀嘉玉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他望着孟惜娆说:“惜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孟惜娆看着窗外,没说话。
荀嘉玉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最后,房内才响起他微弱的声音。
临死之际,他说:“惜娆……你……你看看我吧……”
孟惜娆袖中的双手攥的发白。
最后她还是回头给予了他轻轻的一望。
荀嘉玉已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他痴痴望着孟惜娆,濒死之时总算求得?他心爱之人这回眸的一眼?。
这一眼?,让他总算发觉了他这浑身坚硬的爱人心中对他始终留有?一丝柔软,于是他微微笑了。
孟惜娆刚一回头,就发觉荀嘉玉已然没了气?息。
不过死前,他看着她的方向,唇角微微弯起,是一个很浅的微笑。
*
荀嘉玉,阴山荀氏嫡系独子,生性温良,死于丙寅年三月,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日?子,他久病不治,终在十七日?日?出时分撒手离去?。阴山荀氏举家哀泣,其妇孟氏悲痛欲绝,在族前立下誓言,愿为其夫终身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