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晚于是放心了, 含糊着继续说“我睡一会”,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窝在徐时瓒怀里。
徐时瓒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低下头, 看着怀里将眼睛闭得紧紧的人, 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将动静大的东西挪得远远的。
担心辛晚睡着睡着会觉得热,他小心翼翼地凝出一块冰,握在手心,让自己的体温降下来。
冰块融在手里,水珠顺着掌纹滑下,湿答答的。
辛晚挂在门廊上的风铃忽然晃荡几下,发出清脆的动静。
徐时瓒一只手捂着辛晚的耳朵,感受她不舒服得动了下,动作又放轻,将系在风铃上的信取下。
风铃是那个精通奇门遁甲的老先生送的,能将旁人送的信传到风铃尾巴上,辛晚想了想,觉得好看又有用,干脆一直挂着了。
信上没有署名,只是在封面化了一朵小小的鸢尾花。
徐时瓒皱眉,将它三两下拆开。
信中前半部分含含糊糊不知所云,看得徐时瓒耐心告罄,刚要将它放下,忽然扫到后面几行。
“金片做的孔明灯已经大功告成了!我人也到了洛阳,明日戌时,永河旁一见。”
落款是“东方止”。
薄薄的纸片很轻易就被冰块融化下来的水打湿。
刚好压住一小半个字,墨迹化开。
徐时瓒没什么表情地放下信纸,他装好,又塞回去,动作行云流水——倘若不算那滴他没理会的水珠的话。
他的嘴唇抿得很紧,心口一下一下剧烈的跳着,恨不得马上就将写这信的人——
竭力压住不高兴,徐时瓒动动唇,最终还是没将辛晚叫醒。
夏日炎热,她睡一个好的午觉太不容易了。
*
在辛晚没有醒来的半个时辰里,徐时瓒的思绪早已经顺着这个名字到了该如何悄无声息动手的地步了。
直到垂下胸口的头发丝被人不轻不重地拉了一下。
辛晚打了个哈欠,眼里浮了点泪花,她伸手绕着徐时瓒的头发玩,给人打了个死结,这才发现徐时瓒在走神。
“想什么?”她动了下身体,又问:“有没有被我压麻?”
“没有。”徐时瓒很快的接话,抿抿唇,接下去的又不开口了。
“什么啊?”辛晚被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搞得不清楚,故意:“不说我要睡了。”
她装模作样地翻了个身。
徐时瓒眼皮有些发酸,他闷闷:“东方止是谁?”
东方止是谁?!
辛晚也不知道,她皱了下眉,坦诚地摇摇头:“不认识。”
信里写了金纸做的孔明灯,还写了救命之恩。
徐时瓒没由来的有了一些不大高兴的猜测。他不确定地问:“真的么?”
辛晚气急败坏,从他怀里起来:“你不相信我!?”
徐时瓒刚要说话,嘴巴被她捂住,辛晚恶狠狠地瞪着人:“我不听!”
徐时瓒自觉说错话了,伸手把她整个人重新拉进怀里,隔着辛晚的手心,轻轻亲了亲她的发顶。
纤长的眼睫一垂一垂的,他道歉:“我错了。”
辛晚很吃漂亮美人哄人这一套,脾气散了一点,愿意伸出手抱抱他了。
她一下子就猜中了徐时瓒的心思:“虽然说我们徐师弟有一点恶劣,也不怎么善良……”
辛晚实在找不出他的缺点了,只好抬起头,重重地亲在对方嘴角上,企图蒙混过关。
她说:“但是没关系!我只喜欢你,好的坏的都喜欢。”
*
东方止原来是淮水那个公子哥,钱多的不得了,出生起就没人和他说反话,被宠着长大的,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都能找人实现。
辛晚大抵是第一个和他说:“不行!金孔明灯飞不起来!”的人。
小少爷傲娇又自负,不愿意甘拜下风,又怀着少年懵懂的对人的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义无反顾地来了洛阳,又约人出来。
“我当然不去。”辛晚将毛笔放下,哄哄黏着自己一上午的徐时瓒,并且将信笺展示给他看:“喏,不去。”
徐时瓒又贴着人了。
秋叶有时候会来找辛晚玩,徐时瓒嘴上不说,但那一天会格外粘人。应该给辛晚一点空间的,他这样说服自己,视线却总是轻而易举地黏在辛晚身上。
“……你想去么?”贴着人汲取了不少热量,他最后开口。
老实说,辛晚真的不想去,但是徐时瓒这个人就像拧巴的小猫,不想她去找别的小猫,又怕她已经看上了别的小猫。一边拼命说服自己去看看也没什么的,另一边,猫爪还紧紧地抓住她的一片衣角。
辛晚呼了口气,她伸手,动作很轻地拍拍他的后背:“和你一起去?可以么?”
——答案当然是可以。
东方家的小公子老早就将孔明灯准备好了,又换上了一件绣着金线的新衣裳,站在河畔边,有些烦地踱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心中一喜,高高兴兴地回头。
结果猝不及防先对上徐时瓒的目光。
他的眼神格外的冷,淬了寒冰似的,比小少爷夏日用来消暑的冰块还管用,他只看了一眼,又梗着脖子移开。
“我道侣。”辛晚没太大注意两人的往来,介绍了一下目光就飘到那顶金片做的孔明灯上了。
天呐。
暴殄天物。
金子拿来做这玩意。
辛晚心里啧了一下,下巴一抬:“放吧。”
小少爷慢吞吞的“哦”了一声,点了火折子,刚要动作,突然醒悟过来,撂担子不干了:“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使唤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