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倒是有几张签文。”他从袈裟里取出几枚,定定地看了三人一圈,最后只给了辛晚和柳望景各一枚。
徐时瓒看起来有些不虞,碍于辛晚在,勉强拉了下嘴角,问他要。
“施主又不信这些。”那小沙弥没有给他,手指一弯,将剩下的签文收回去,他神秘兮兮:“何况——你的那份也在她手上。”
辛晚看他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签文,不知道那沙弥什么意思,安慰徐时瓒:“我开给你看。”
“机缘还没到。”那沙弥又拦住他,眉眼弯起来,看起来更慈善了:“要开的时候自己会开的。”
辛晚不懂,但还是答应了,慢吞吞地将东西收起来,和人道谢后就往供奉菩萨的正殿走去。
柳望景听了迷糊,自己那份倒是已经开了,上面写着“顺其自然”。他挠挠头:“你才多大?怎么说话就老神在在的了。”
沙弥半开玩笑半真诚:“老朽一把年纪了,比三位施主加在一起还大一点。”
柳望景皱鼻子,显然没信,将签文一塞,和人道谢,赶紧去追远处两人的身影。
*
辛府大小姐和隔壁柳家的公子定亲的消息在城内不胫而走,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成了不少人饭后茶余的谈资。
然而这些谈资不出一日又悄无声息地寂静下去。
辛家的那个小公子倒是心狠手辣,见不得自家被议论,将消息全都压下去了。
辛晚倒没太大感觉,成亲在两月之后,而今夜就是柳望景的“假死”之日。
柳府今夜请了辛府来家中吃饭赏月,正是他“假死”的大好良机。
柳望景做了万全之策,决不会有差错披漏,惴惴不安到现在,眼看大事就了。
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
徐时瓒没刻意压着动静,柳望景隔着窗户看到他人影。
他要比柳望景稍高一点,身影投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今夜月色很好,照亮了他一张漂亮却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身上披着夜晚的寒气和凉意,看起来也是冷冰冰的,不好亲近的模样,叫人看了生怵。
柳望景纠结了一下,实在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来找自己干什么——他显然就很讨厌自己,平日巴不得离自己一百八十丈远。
然而现在想这些没用,他不敢耽搁,飞快地吞下那颗假死的丹药,感受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抽离,他最后挣扎着翻了个身。
好在好在,包裹齐整,看起来万事俱备。
四肢完全失了气劲,眼皮越来越重,他马上就要跌入梦境。
猝不及防看到了门上扣着的影子。
徐时瓒还挺客气的。
他想:知道敲门。
徐时瓒敲了几下没反应,开始思考不然不要绑了,直接杀了算了。
可是辛晚会不高兴么?
可是死的活的都没有区别,他不会让辛晚还有机会见到他的。
徐时瓒做好打算,扣着门,眼看就要推开。
“徐时瓒!”辛晚在他后面急忙喊住他,绞尽脑汁地想借口:“爹爹找你。”
徐时瓒低着头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找借口,扣在门上的手松了又紧,最后只是歪着脑袋看她:“现在么?”
辛晚同样出了一手汗,实在担心他破坏柳望景的计划,上前抓住他的手,强装镇定:“嗯,现在。”
她手心的粘腻一下被徐时瓒感知到,汗涔涔的,看起来很紧张。
徐时瓒没多大挣扎,轻而易举被她拉走,他歪着脑袋看人,看得辛晚使劲眨了许多下眼睛。
“阿姐……”徐时瓒刚要说话,被辛晚打断。
她很无奈的样子,一只手空出来盖住徐时瓒的眼睛:“不要老看着我。”
徐时瓒大概是眨了几下眼睛,眼睫扫到辛晚手心,酥麻一片,辛晚觉得好像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那块地方,只能感受到心头一软,有些奇妙的感觉。
徐时瓒停顿了一下,复而继续:“为什么骗我?”
辛晚猜出他知道自己找的借口了,没办法,摊牌:“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要成亲。”他继续问。
“没有为什么。”辛晚同样回。
徐时瓒忽然停住不走了。
“诶,你!”辛晚刚要回身拉他,忽然猝不及防被人从后面抱住。
徐时瓒长大以后辛晚就很少会和他有拥抱之类的亲近动作了。最多就是拍拍脑袋,拉拉小手。
是以这个拥抱,倒让辛晚觉得很久很久没试过了,徐时瓒身上有点夜里的凉,身上的味道好像一点点要渗进来。
徐时瓒很少撒娇,以至于辛晚也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在撒娇,总而言之,叫人有点新奇的同时又软了一小块心。
他声音闷闷的,下巴抵在辛晚的发顶,攥着人的一小片衣角,声音和晚风一起送进辛晚的耳朵里。
“那会不要我么?”
*
柳家公子死了。
在一个平常的清晨,府里小厮去叫人起床,结果发现他躺在房内地板上,体温都凉了,早就没气了。
碍于辛晚和柳望景先前婚事的议论被徐时瓒惩处了,坊间不敢多加议论,只能小小声交谈。
辛府和柳府的婚事只好作罢,辛父辛母也惋惜——柳望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结果莫名其妙就这副下场了,倒是叫人怎么也想不到。
辛府本就是一方权贵,辛晚的婚事被不少人惦记着,死了一个柳望景,倒是多了一堆上门提亲的,一开始还收敛一点,等柳望景“死”了月余,庚帖是一叠叠地往辛府上面递。
辛晚头大,还好早先有想过,见了庚贴,意思意思,好不容易挤出了几滴眼泪,看起来哀切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