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翘头案后都跪坐着一个孩子,圆圆认得,那些都是村里的孩子,孩子们眼神空洞,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同一个方向,双唇开阖,竟然在念《千字文》。
岸上草地也有一张翘头案,一个头戴玉冠,身穿锦袍的男人端坐在案后。
从圆圆这个位置看过去,只能看见男人的后背,男人脊背挺直,一手拿着书一本书,一手拿着一把戒尺。
书是线装古籍,戒尺是玉石质地,瞧着成色不错,阳光下泛出温润的光泽。
圆圆有些意外,再细瞧,那男人正跟着孩子读书的节奏用戒尺一下下轻轻敲打着翘头案,那样子怎么瞧都像古代的教书先生。
什么情况,圆圆收回天眼,没敢贸然进入,方才她竟然感觉不到里头有丝毫的阴邪之气,相反,那里头浩然正气,并不像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
圆圆把里头的情况告诉大白和二喜,二喜表示想进去看看情况,圆圆想了想,同意它进去。
大白老大不乐意,非要跟着一块儿,圆圆没让,又打开天眼看着二喜进去。
二喜忽闪着翅膀,正准备进去被圆圆一把抓住:“你别飞进去,走进去,这样不容易被发现。”
二喜虽觉着它一只鸟不用翅膀飞却爪子走总有些滑稽,可到底还是按照圆圆说的落在地上慢慢走进雾气墙。
雾墙里头果然像圆圆描述的一样,二喜大摇大摆地走了两步,大约是觉着进来后并没遇着危险,干脆忽闪翅膀飞到溪边的那株桃花树上。
里头的人似乎没有发现它,它自的起来,干脆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希望能吸引孩子的注意,可孩子的眼睛始终没动过,整个人像是被摄去了心神,呆呆傻傻的。
经常跟着圆圆捉鬼,二喜也算有些见识,立刻察觉不对劲儿,看了眼孩子们面向的地方,正是岸边翘头案后的男人,它便直接朝男人飞了过去。
飞近了二喜才看清,这男人生得极好,面若冠玉,目若朗星,浑身上下书卷气十足,和这一身贵胄的打扮很不搭调。
男人的目光一直在书本上,似乎并没有看见二喜,就连二喜壮着胆子落在他的翘头案上也没能吸引他的目光。
雾墙内读书声不绝,二喜却觉着这里头的人都没什么人气,它又飞了几圈,决定先出去再说。
谁知方才明明轻易就能穿过的雾气墙此刻像是成了凝固的冰,它一头撞上去直接现出折纸原形落在了地上。
圆圆就在外头用天眼看着,见落地她立刻伸手进来捡起二喜想把它带出去,谁知手里拿着折纸喜鹊后,她的胳膊被固定在雾墙中出不去了。
圆圆愣了愣,她自两岁起随师父出去捉鬼,还从没遇到能控制住她的邪祟,如今倒是头一朝。
什么情况,圆圆倒不害怕,果断松开二喜,果然胳膊还是无法收回去。
这下她有些慌了,另一只手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地伸进来。
她略微沉思,从蓝布包中拿出毛笔和朱砂,在雾墙上画符咒。
很快圆圆便发现这法子不行,这雾气看着是凝固的,其实一直在漂浮移动着,她这边刚画好,那边已经因为雾气移动符文变了形。
变了形的符文起不到任何作用,她没法子,只好在自己的衣袖上画符文。
符文画好后,她感到自己的胳膊开始发热,那胳膊周围的雾气竟然像流水似的绕着她的胳膊流动,然而她的胳膊还是抽不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圆圆把手中的毛笔往包里一塞,用手拽着被困住的那只胳膊往外拉扯,想要把胳膊拔出来,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她气得直跺脚,朝着雾气墙叫道:“你是谁,出来,躲在里头欺负人不是真本事,你出来的和我光明正大地斗法,看看谁厉害!”
二喜在里头以翅膀扶额:“你都已经被人家困住了还斗什么法啊。”
圆圆才不管这些,见里头人没动静又说道:“你怎么不说话,是害怕我不敢和我斗法吗?你要是乖乖放了里头的孩子,还有二喜,我就饶了你,要不然我现在就进去收了你!”
里头的二喜简直没脸听,它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坐那儿不动如山的男人,暗暗祈祷这人可千万不要醒过来。
叫唤了半天,里头人就是不为所动,圆圆没办法,继续用力拽胳膊,谁知道用力过猛,整个人一下子冲进了雾墙里头。
大白没心没肺的,以为她专门进去的,立刻也屁颠屁颠地跟着进去了。
进来肯定是出不去了,二喜见这一人一虎沮丧地耷拉下闹到。
圆圆倒是乐观,心想反正进来了,不如收了这个鬼,她从地上爬起来,拿出桃木剑绕到翘头案前头,指着男人道:“何方妖孽,快快现出原形。”
然而男人像是压根看不见她似的,依旧眼睛都不错地看着书,圆圆慢慢放下桃木剑,蹑手蹑脚地靠近他。
眼瞅着就要凑到男人跟前了,却见男人突然拿起案上做工精致的小锤子敲响了翘头案边放着的一只小铜钟——
咚咚咚,清脆的声音连着响了好几下才停,紧接着便听男人说道:“今天先到这儿,回去背会《千字文》,明天上课我提问。”
溪水上的孩子原本眼神空洞,在听见敲钟声后慢慢站起来朝男人鞠了躬。
男人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竟然凭空消失了。
孩子们像是松了口气,纷纷跳下大石淌着溪水上了岸,在草地上围成一圈拿着手里的书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
圆圆讶然,走到孩子们身边去拉靠她最近的女孩的衣袖,没曾想竟然抓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