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昕收到聂汉乔的信息：有空下楼一下吗？我在后方出口那里。
她假装打电话走出办公室，来到楼下，看到聂汉乔在吸烟点旁抽烟，只有他一个人，他很少抽烟。
聂汉乔冲她微笑，把烟熄了，这笑容让她想起有人说聂汉乔像梁朝伟，她觉得不像，但确信聂汉乔在年轻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女性为他着迷。
张昕走到他跟前，叫了一声聂总。
“听说最近的案子，你做得不容易。辛苦了！”聂汉乔说。
张昕猜他知道了谢晋宜找代理商的事，便说：“都是工作，不算太辛苦。”
聂汉乔对她似乎很满意。这时一辆黑色商务车开到大楼后方出口，停下后门打开，下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高，脸颊削瘦，发蜡打得十足。
张昕从没见过他，但确认这辆车是来接聂汉乔的。聂汉乔没走，做了一个“等等”的手势，继续谈话。
“那个汤睿铭，是怎样的人？”他问。
这问题让张昕惊了一下，然后想该怎么回答，知道不能思考太久。
“我觉得是有想法和能力的人。”她选了最保守的那种。
聂汉乔显然看出她的保留，微笑说：“没事，我就随便问问。”说完，朝着商务车走去，离开了。
那天直到下班，谢晋宜都没再找她。
下班前张昕进系统又看了一次审批结果，其他合同都批了，唯有文石签约 101-201 的合同还卡着。她决定直接下班。
恰逢高峰，电梯都满载，直到一部上行电梯有点空，是常皓走出来，像是赶过来的。
张昕准备进电梯，却被常皓拦住：“一起吃个饭，我有点事和你说。”
张昕没做声，他又说：“我去谢总办公室一次，马上来找你。”
猜他要交流的事是代理，张昕说了声好，乘电梯下了地库，在车里等。常皓果然一会儿就下楼，坐进她车的副驾驶。
张昕问：“想去哪里？”
常皓说都可以，把副驾驶座位调回来一些。
张昕选了一间稍远的商场，因为停车免费。路上常皓接了个电话，他对着话筒压低声音说：“我有点应酬，你和孩子先睡，不用等我。”
那晚的路况不错，张昕到了商场停了车，在附近找了一家本帮国营面馆。走进去，发现是还是那种老馆子，收银台后一张贴在墙上的餐单，得先付钱，再人工下单。
常皓问：“吃什么？”
张昕看着菜单要八宝辣酱面，常皓和她点了一样的。张昕要付，常皓拒绝。两个人找了个角落位置。
馆子是老的，桌子是新的，筷子、勺子和纸巾装在桌子下的抽屉里。常皓拿出湿纸巾一根一根擦着手指。
“你好像天天出去。”擦完手指，常皓又用湿纸巾擦桌子，边擦边说，“应该多派点活给下面人，公司绩效合并计算，你做得多是在替他们打工。”
张昕不否认他说的，但由他说出来，又觉得过分算计。
“今天你听到些什么？”张昕是为了听常皓的消息来的。
“我听说谢总和老冯说代理公司水平不行，聂总不高兴了。”常皓说。
张昕觉得那掮客公司水平确实有限，但意外聂汉乔下场亲自表态。
这时，两碗八宝辣酱面端了上来了。
张昕看了一眼，觉得辣酱炒得太薄，没用笋丁用茭白不够爽脆，汤头味道可能会有些淡，面下得也有些生。
常皓拿起勺子，喝了口汤，说：“我要和你讲的是我从集团商务部离职了。”
张昕意外，他入职没多久，虽然水平不怎样，但竟然那么快就在总部吃不开，忍不住问：“后面去哪儿？”
“现在等 offer。”
看得出常皓不愿意说，张昕也不追问了，低头吃面。
“慢点，没人跟你抢。”常皓看着她说。
在以前谈恋爱时，他们也有过这样的画面。
在学校后门的面馆，他们一起去吃饭。他吃辣肉面，她吃雪菜肉丝面。他觉得张昕吃得快，自己却过分慢，生怕面汤甩上漂亮的衣服，那是他妈寄来的外国货，最后他的面总是剩下大半，汤都喝完了。
“我上个礼拜回去，阿爸跟我说见到你了……”常皓说。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她周末去看一个品牌商的门店，抄近路穿了新村。市政改建后，许多老新村外观被修得差不多，她觉得眼熟，但认不出原来的样子。走过一排房子，被一个人叫住了，声音是苏式本地话。
她认出来那人，叫了一声：“常阿叔。”
“哟，还记得我啊，有良心。”那人就是常皓的爸爸，花白头发，窄脸细眉细眼，灰花衬衫白裤子。比第一次见时衰老了不少，但自我感觉良好的腔调没变。
“好伐啦？”常爸问。
“好。”张昕不想多说，知道这老头儿说话难听。
“听说你离掉后，再结了伐？”他果然说话难听。
“没。”张昕想着尽快走。
“作孽。早晓得，让常皓寻你当老婆了。”常爸说。
这句话让张昕感觉被冒犯，她想到常皓的事，便起了刺激这老头儿的心思，故意说：“常皓现在不好吗？”
常爸果然开骂：“好则屁啊，小棺材没良心！跟他老娘一个样子！自己住大平层，让我还住老新村，梅雨天墙壁发黑，退休工资搓麻将都不够，孙子娘希匹还跟人姓！”
……
“我爸说早知道让我跟你结婚，我真的后悔没去香港。”常皓说。
对于一个已婚男性投来的暗示，张昕一句都不想接，更何况这人还是常皓。她说：“吃完回去吧，你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