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我自认无愧于心、无愧于民、无愧于君,便是最好的结果。”
他笑中的坦然与妥协,让尉迟嫣只觉得刺目无比。
为什么他会如此愚忠?
古来臣子拥戴明君,陛下既不是明君,也不是个合格的皇帝。
这样盲目的愚忠,拥戴一个残暴且疑心深重的君王,难道不是将百姓推上另一个汹涌的火海上炙烤吗?
若是这样,李梵便算是这个时代的扶苏,也是这个时代的阿斗。
他明明是最好的明君人选。
太子一党助纣为虐、逼良为娼,二皇子一党有宠妃笼络圣心,三皇子为人愚钝,但背靠雄厚的母族,五皇子有太子庇护,一对歪瓜裂枣,六皇子会哄陛下龙心大悦,七皇子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李梵原是有最好的竞争机会,可是谁将他变成这样束手束脚的性子?
是高台之上的陛下。
还有那远在边关之地的小舅舅。
以及,被他亲手递上毒酒的母妃。
尚有亲人存于世间,是软肋也成了最大的威胁。
突然的一瞬间,尉迟嫣很想和李梵说一说自己的生母,并且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我阿娘原本是地方富庶人家的小姐,家世样貌都算得上极好,若是有心也能嫁给地方官员做个正妻。只是父亲刚任职务,下去巡查的时候,偶然撞见我阿娘,心中龌龊不堪,贪图她的美貌,便造就一桩冤假错案裁脏陷害。阿娘一家被流放,我阿娘也被逼委身于他做妾。刚带回尉迟家的时候,母亲也没有太过分,只是后来宠爱不在,我阿娘在府中的日子,就变得辛苦许多。生下我之后,她被母亲喂下毒酒,还伪造成烈性难驯,以死明志的假象。我的日子便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饱一顿饿一顿的,活得不如管家养的那条看门狗。”
尉迟嫣轻吐一口浊气,扬了扬嘴角,笑道:“依稀记得,我刚六岁的时候,正值冬日。冬衣破损,严寒难耐,加之食不果腹,曾在狗嘴中夺食而吃。后来他们便常常用此事笑话我,让我代替嫡长姐嫁给你,其实也是为了羞辱你。让大家都知道,你有一个与狗同食的夫人。”
“辛苦了。”
尉迟嫣:“……什么?”
“辛苦你了。”李梵重复,“你以前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但以后不会再有了。”
他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搞得尉迟嫣有些懵懵然。
“阿巳……”
“嫣儿,你只是为了活着而已,那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李梵:“倘若,你就此饿死在那个冬日,我不是白白折了夫人?他们许是不喜欢你,但是有我喜欢,也算是足够。人无完人,尚且还有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你这又算得了什么?”
尉迟嫣扯了扯嘴角,“……”
安慰的很好,下次不许再说了哦。
许是还有下次,换换说辞吧,这话听着忒别扭。
第 9 章
“嫣儿,今日来见舅母,是叫你想起生母了吗?”
李梵见她一时无话,又想起了问这件事情,“瞧你不言不语的一直盯着舅母看,许是情难自已,潸然泪下。是因为,太过思念生母的缘故吗?”
尉迟嫣摇摇头,没说话。
心知此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李梵像是算准了时机,抬手轻轻掀开左手边的车帘,看着那间快要靠近的点心铺子。
“刚刚,吃饱了吗?”他笑问:“见你胃口不佳,想来是有些拘束的。正好路过一口酥,想再吃点吗?”
“一口酥?”
尉迟嫣被他说得,勾起了食欲,倾身凑到那车窗边看。李梵担心她不识得那字,还特地伸手指与她看。
便是一间外观看着平平无奇的铺子,高挂的牌匾上那三字依稀可以看见,还留有未被时间抹去的金漆。
屋檐下悬挂着一个醒目小巧的铃铛,常年挂在那醒目的地方经历风吹雨打,招致外表原本的颜色不在,显现出里面的银白色,可见曾经红极一时。
“还小的时候,母妃带我出宫玩,舅舅们经常会带我来这,买些荷花酥备着,免得我嘴馋只知道吃些油腻的,不知道歇歇……”
尉迟嫣侧耳听他说着,也想起剧情里提到过得一句:
四皇子生母榕妃生前最爱的点心便是荷花酥,因为她喜欢,连带着整个侯府的人都喜爱。
可见,她在许家的地位不是一般。
若是,她不用嫁给皇帝,那她定是个惊才绝艳,名满天下的奇女子。多可惜,红颜薄命,死于皇帝的疑心深重。
“阿巳,荷花酥好吃吗?”
此话一出口,车内的气氛有一瞬间凝滞。李梵虽绝口不提,但心中疑虑渐起。
尉迟嫣状似无意,继续说:“我常在偷听嫡长姐识文断字时,看见她让下人备着。隔着老远,闻着那味,真的好香啊!可她只是放在书案上,看着不吃。等过一两个时辰凉了之后,她就让下人送出府,赏给城街边上巷落里乞讨的人,以此博得美名。那时候,我还不懂事,以为我不配吃那东西。直到后来长大了之后,才逐渐明白,长姐是以此来博美名,在陛下面前留个好印象。日后入宫,若是选不上太子侧妃,至少嫁个得宠的皇子殿下,做个皇子妃也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