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嫣嗫嚅一会儿,微微颔首。
“我答应你会放过她,就一定不会动她。”尉迟嫣微微侧脸,不想看她,“但我不会原谅她当年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只相信,我能活到现在,是我命不该绝罢了。”
“嗯。”
“尉迟姝,我如今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感谢你当年的一饭之恩。除此之外,再没有会感谢你的事情。”尉迟嫣闭上眼睛,轻声说:“只当仇人,我尚且不会赶尽杀绝。若是要与我成为政敌,那今日羌大人的境地,就是你娘亲今后的下场。劳烦转告她,不要掺和进尉迟鹄的事情,独善其身即可”
尉迟姝咽喉干涩,脸色难看,好半晌才应了一声,“……好。”
“明日,有一赏花宴,你……”
“那赏花宴,办不了。”尉迟嫣笃定。
“你怎么……”
她又继续说:“今夜恐有大事发生,但与我们无关,稍安勿躁。”
尉迟姝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被推开的门响,打破了她提问的心思。
李梵快步进来,抓着楼樯就问,“嫣儿怎么样了?”
楼樯颔首,以示敬意,“皇子妃的脉象已经平稳了许多,刚刚喂她吃了我独家秘制的解毒丹。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没事的。”
这话漏洞百出,李梵眉头紧皱,高声质问:“什么叫不出意外?不是喂了你秘制的解毒丹吗?!”
尉迟夫人未离开,跟着李梵慢步进了门,听闻楼樯这些不靠谱的话。她上前几步责问:“你的药也有问题!”
“也不能说有问题,只是我不喜欢用活人试药。”
尉迟夫人诧异,“那你用什么试药?”
“用一些常见的家禽。”楼樯做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胡须,“譬如猪狗牛羊,鸡鸭鱼驴。这次试药的剂量太大,所以用的是牛,药效出奇的好。鄙人相信,皇子妃应当是平安无事的。”
李梵:“……”
尉迟姝:“……”
尉迟嫣:“……”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
“你的意思是,嫣儿吃下的量是你寻常用牛来试药的量?”
尉迟嫣:“……”这话太糙了。
“对啊,多多益善。”楼樯一脸骄傲自豪,“夫人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嫣儿何时会醒过来?”
他说:“明日便会醒过来。不过,今夜还是得有人守着,避免皇子妃吐血没能及时清理。”
“还要吐血?”尉迟夫人诧异。
“吐出毒血就好,皇子妃已无大碍。”
李梵当即拱手谢礼,“多谢楼大夫。”
楼樯赶紧伸手扶着他的双臂,防止他真的向自己行拱手礼。
折寿了啊!
尉迟嫣躺着一动不动,没多久就有些昏昏欲睡的迹象,耳边依旧吵吵闹闹,但也没撼动半分她要睡觉的决心。
半梦半醒间,突然觉得腕间一凉,又是个自以为是的神棍在侃侃而谈,说什么做法驱邪,规避危险。
好像又爆发了什么争吵,尉迟嫣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顾不得自己的瞌睡,努力半睁着眼睛,轻声喊:“阿,阿巳,阿巳……”
下一刻闯入视线的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李梵的声音伴随而来,“嫣儿,怎么了?再和我说说话,嫣儿。”
“……嗯。”她这会儿困顿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补药吃多了,这会儿药效发挥过强了。嘴唇翕动无声,断断续续道:“阿巳,回,回家,带我,回家……”
李梵回应她,坚定道:“好,我们回家,嫣儿别怕。”
尉迟嫣只觉得身子一轻,吵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但李梵脚步不停,也不与旁人说话耽误时间带她回去。
他抱得很稳,双手牢牢托着她的身体。要是放在以前,尉迟嫣说不定还会有些负罪感的,但是现在她脸皮厚了,已经做到完全不存在负罪感了。
“嫣儿,告诉我,你在这吐血之前,又吃了什么东西?”他边走,边循循善诱,蛊惑着尉迟嫣实话实说。
“师傅的药,青龙,拿给我。说,是补药,强身健体。”她话也说得含含糊糊,但李梵听明白了。
师傅乱给她药吃,幸好李梵也吃过,所以刚刚还高悬的心又放下了。
尉迟嫣只感觉到李梵脚步好像停下了,然后兀自坐下,可自己还被他牢牢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正想着说他两句的,却又听见李梵说话,“别担心,那药与解毒药无异,我以前也吃过。”
“唔。”
李梵声音越来越轻,“好好睡一觉吧。”
“嗯。”
“睡一觉起来,估计什么事都解决好了。”他的声音已经轻得快听不见了,却突兀响起一声轻笑,“忘了你已经睡着了,嫣儿别担心……”
后面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她穿书而来,就像一个孤独游离的灵魂。
父亲不是她的,母亲不是她的。一如还在现世的时候,恐怕到死都不会有人发觉不对劲。
尉迟嫣撑起最后一丝精神,心想:这里很好,可是终究不是我的家,不是我那个没有人间烟火气的家。现在的一切,不过是我偷来的。
我是小偷。
偷了尉迟嫣的身份,偷了尉迟嫣的夫君,偷了尉迟嫣的沛儿房阿娘,偷了本该是尉迟嫣的师傅,偷了尉迟姝的和颜悦色,偷了李梵的体贴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