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嫣登时怔然,张张嘴发不出一言,只是下意识亦步亦趋与虞县尉并行。
亓儿死了。
那样一个果敢又重情重义的姑娘,就这么死了。
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在尉迟府上的时候,与亓儿打照面十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在京郊火烧驿站那一晚,她才刚刚认识这个姑娘,结果才短短几日,就听闻此等噩耗。
“那,嬷嬷如今是?”
虞县尉叹息,摇摇头,“没能救回来。只在虞府躺了一日,交代了所有事情,那口气便断了。”
虞嬷嬷也死了。
那个拉扯她长大的嬷嬷,也未能幸免于难。
夺权之事迫在眉睫,尉迟嫣却在此刻生出大不敬的念头。
她想借兵。
她想屠城。
她想手刃京都的权臣皇室。
本来料想二人会有一线生机的,可事实是血淋淋的残忍,她不忍卒听。
“嫣姑娘,节哀顺变。”
许是听了些什么,虞县尉猝然说了这么一句,就再没了别的。
尉迟嫣心中沉痛万分,面上轻松,只是声音郑重了许多,应了他一声好。
虞县尉侧目看她,暗自叹息,心中的愁绪又一股脑涌上心头,担心起了自己远在京郊的族姐和外甥女。
默契的默然走了一路,在看见住处的那一刻,虞县尉出声打破凝重氛围,顺着长街遥遥一指。
“嫣姑娘,就是那处,街对面有家私塾的那户。原是户农家小院,后来被我买下。院中安置了些我府上的下人。我已经给他们看过嫣姑娘的画像,姑娘只管叩门而入便可。”
他说着,便不再上前,“县衙还有琐事需要处理,下官就送到这儿了。恐要劳烦姑娘自己过去,下官就先告辞了。”
尉迟嫣颔首,“有劳。”
虞县尉不再多言,当即调转脚步,横过街道,往一旁的巷子里走。
尉迟嫣驻足看了片刻之后,招呼着同行的其他人,往虞县尉刚刚指的地方而去。
走近看了之后,发觉这小院也不是那样小。院墙上爬满了刚冒芽的爬山虎,像是从院里出来的。虽然比不上四皇子府上的小院,但至少别有新意。
沛儿上前轻叩院门,朗声道:“京都来的嫣姑娘到了,劳烦小哥开个门。”
话音还未落地,那院门便应声而来,两位身着灰衣的仆役小哥,笑迎几人进门。
“有劳。”
只是刚踏上院门前的台阶,街对面的私塾里忽然响起难听的叫骂声。
引得过路人纷纷驻足,探头探脑朝里望了又望。
尉迟嫣侧耳听了一番,脏话骂得不堪入耳。她微微蹙眉,低声同沛儿说了两句,让她与房阿娘先进院里,去嘱咐厨房随便做点吃的,自己要在这儿看看情况。
沛儿不敢耽误,立马拉着房阿娘,赶紧进了院门,似是想着快点说完,返回来看看戏。
“我一早就觉得你这女先生不正经,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勾引我儿子,对他搔首弄姿!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娼妇,你这样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随着叫骂声越来越响,下一瞬一个凶神恶煞,但衣着华贵的贵夫人拽着一个年轻姑娘的头发走出来。随手像丢什么脏东西一样将人丢在大街上,自己则站在私塾门口,拍拍手掌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那姑娘长发覆面,看不清模样,只是浑身颤抖着,衣着甚是朴素,拄地的手背上全是抓出的血痕。
没等她再细细打量一番,那贵夫人又高声吆喝:“邻里街坊,大家都过来看看,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勾引我儿子,想当我裘家的少奶奶吶!当初我就不同意她办私塾,果然这才多久,藏不住坏了。今日若不是我来给我家孩儿送午饭,还真就让她得手了。大伙来评评理,这样的人该不该浸猪笼?!”
“你胡说!”年轻女子厉声反驳,“我行的端,坐的正,做事问心无愧。明明是您家的小公子张口诬陷,您为人母,不辨是非就算了,怎能口口声声粗鄙之词!我是私塾的先生,不是您府上侍奉的粗使丫鬟。若是有什么公子病,您就不应该让您家公子出来胡作非为。先前,就看他几次为难我的女弟子,好言规劝竟也在夫人口中成了蓄意为之。”
“嘿,你还敢顶嘴。”说着,贵夫人撸起袖子,小步跑下台阶,作势要给她一巴掌。
待手掌高扬,正欲劈下之时,她的小臂猛的被一只苍白的小手抓住。
来人,赫然就是尉迟嫣。
她抬眸看着贵夫人,眼神凉凉的没什么情绪,“你不辨是非,不分青红皂白,凭何打人!”
说罢,揪着贵夫人的手,将她猛的往后一推,猝然摔在私塾门口的台阶上,一时呼疼不止。
“摔死我了,你个野丫头,没人要的赔钱货。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夫君是谁吗?你敢这样推我,我定然叫我夫君将你碎尸万段丢河里喂鱼!贱蹄子,死丫头……”
骂得实在是太难听,尉迟嫣冷着脸,转头俯身扶起那位年轻女先生,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只是,她脸上满是抓痕,左颊肿的老高,额前下巴处还都是淤青泛紫。
女先生瞧了一眼尉迟嫣的穿着,忍不住忧心,小声道:“姑娘不该出头的,这夫人是榆州城里有名的商户。就是县令大人都拿他没办法。姑娘,您还是能避则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