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将华先生说得愈发惭愧,她再次低下头, 终于与尉迟嫣说了实话。
“听闻夫人今日一言,心中倍感羞愧。愚曾受虞县尉恩惠, 也在裘府上吃过亏。那日他找来时,只说手握了罪证, 愚且需要受罪一二。料想是帮大人的忙,所以未有考虑周全。夫人所言甚是,愚未细想这些,受点责骂也是应该的。”
得到了答案,尉迟嫣轻扬黛眉,笑了笑,很是温和道:“既然如此,这事也就此打住吧,多说无益。您只是一个教书先生,今后还是不要随意掺和官商之间的争斗。至于虞县尉,我会将此事告诉殿下,叫殿下去敲打一二。”
华先生还想为虞县尉说两句公道话,正欲开口之际,沛儿从私塾内跃出,声音轻快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姐,私塾内的书案矮凳已经收拾好了。”
尉迟嫣点头,满意道:“干得好。”
华先生还没明白尉迟嫣打算做什么,只听见自己私塾内的书案矮凳都被收拾放在一起了。
她忙问:“夫人,今日可是纳新啊。将书案都收拾了了,登记下的弟子如何……夫人难道是要愚将私塾迁到城外吗?”
“先生今日所收弟子只多不少,不妨换个地方,叫弟子的父母也能够旁听一二。”
尉迟嫣笑,“我昨日赞扬先生绝非特意夸耀。先生细想,如今这天下能有多少人会识文断字?原先朝廷也曾颁布法令,特准考试做官,可事到如今民不聊生,还有多少人能将读书放在心上。先生有心教授,我与殿下定当竭尽全力,开创科考。”
“如此,甚好,甚好!”
华先生连连称赞,那双原本灰败的眸子,总算是又亮了起来。
尉迟嫣松了一口气,心道:这饼画的太大了,得想办法快些着手实现才行。
待一众百姓走到此地的时候,尉迟嫣随手招了两个伪装成路人的陇南暗探来帮忙登记造册。
华先生忙着准备银子,压根没在意有谁在登记名册。又因人群中一孩童心中好奇多问了两句,她当即就来了兴致。看着孩童们的眼睛亮得很,一时间只顾着拿三字经细细说道,任由孩子们围着她。
登记名称和发放银子,自然落到了尉迟嫣叫来的两个暗探身上。
两人平日做的比这多多了,如今回头来做这,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时不时还能和尉迟嫣搭两句话。
暗探甲:“嫣师妹,我听说昨天你在屋里耍大刀,耍了一整夜?”
暗探乙附和道:“是啊是啊,昨晚迟愫前辈是不是又给你托梦了?在梦里教你武功,然后你半夜发愤图强,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先是来一套拳法,然后又耍了一段大刀,直接舞到了卯时。”
“你们,听谁说的?”
暗探甲:“昨夜盯梢的师兄弟说的。”
暗探乙:“他还说你,卯时的时候,突然仰天长笑,说成了。”
“……他俩不会是发癔症了吧?昨晚我挑灯夜读,然后创作我的惊世之作,舞什么大刀?!”
暗探甲:“嘶,果然不能胡乱信那厮的鬼话连篇。”
暗探乙:“无稽之谈,我居然就这么相信了他。真是真心错付,都被他刨去喂了狗。”
“……”
任由他们痛斥队友,尉迟嫣默默掏出自己的小册子,就地创作自己的惊世之作。
‘乾安二十三年冬,廷尉尉迟家庶出的幼女呱呱坠地,府上无一当家人在,遂生母为其取名为嫣。
嫣姑娘百日之余,生母病故于郊外农庄。于是乎,姑娘被冠以克母之名,丢入下人堆之中。
有一房姓仆役怜悯嫣姑娘幼年丧母,遂视其为己出,悉心照顾。嫣姑娘孩提之年得此贵人,性命无虞……’
此后接连数日,李梵与尉迟嫣只在晚间的饭桌上碰面闲聊几句。
其余空闲之时,二人各做各的,真是做到了全面开花。
河堤修建用工较大,李梵向陈县令提议,招些受难的百姓前往。一来能攒下一些工钱,二来人力损耗也不算太大,算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私塾的事情,尉迟嫣时时盯着,有时受华先生邀请,与孩童坐在一起听课。只是她不干正事,继续书写她的惊世之作,围坐在一块的孩子认字不多,见她下笔流畅之时,就多看两眼,学她落笔的习惯。
有时在附近巡逻的士兵路过,也忍不住驻足小听一会儿。
虞县尉当即大手一挥,凡当日没有值守任务的,皆可前去听听华先生的课。
权当为日后颁布法令做准备,可见尉迟嫣此饼画得有多大!
索性此地灾情得到适时整顿,没有出现瘟疫。楚辕在百姓之中连轴转了数日,这会儿终于在尉迟嫣这儿偷了个清闲。
加上沛儿,三人狗狗祟祟缩在课堂的最末一个小角落,坐着矮凳偷偷摸摸小声说话。
“听说三皇子请旨要求四殿下回去,太子坐不住又在暗阁下了诛杀令,皇帝有意下旨令四殿下回去。嫣姑娘,您这儿收到消息了吗?”楚辕抬起胳膊,虚以手掌掩面。
“我哪来的消息?”尉迟嫣将自己的册子竖起挡脸,颇有上课努力开小差,避免被老师发现的偷感。
楚辕质疑道:“你还没有?”
说罢,他顺手指了指在一旁认真听课的沛儿,将声音压低至气音,说:“绣衣统领的亲徒弟都在这儿,你居然说没有?你是不是藏着掖着,跟我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