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推开几个休息室的门,不光床上有人,甚至有人裹着睡袋躺在地上,他看到了好几个自己的同事,看来经过一天一夜,大家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其实这边医院给他们安排了附近的住宿,但谁都不敢回去,毕竟现在情况只是暂时的缓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新的状况。
“你要不要来车上睡一会儿?”霍野问。
奚迟想了想,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他已经开始觉得隐隐的头痛,如果之后抢救患者,自己体力不支先倒下就糟了。
“好,你等我一下。”
等他换下白大褂,拿了东西,跟霍野走到车旁,车上忽然跳下来一个平头的小伙子,把他吓了一跳。
“一惊一乍的。”霍野瞥了那个小伙一眼。
“奚大夫,好久不见,辛苦辛苦!”小伙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奚迟认出来他是老刘修车行里的员工,之前去的时候见过的,跟他打了个招呼。
小平头笑得更暧昧了:“嘿嘿,我去那边找小李去,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在霍野的眼刀中一溜烟儿跑了。
奚迟跟他上了车,霍野把副驾驶的车座放平了,空间确实很宽敞,四周也十分安静。
奚迟犹豫了一秒,有点不自在地开口:“我想换件衣服。”
霍野眼神微微一沉,然后清了清嗓子道:“嗯。”
他起身下车,把车门关上了。
奚迟拿出换的衣服,解开了衬衫扣子。昨晚在病房抢救的时候,一个病人的血溅在了他身上,好在被白大褂挡住了,当时情况危机没空管那么多,今天总感觉有点难受。
在别人的车上换衣服,多少令人有些不好意思,他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地换好了。
奚迟打开车门,看到霍野正在车头那边抽烟,烟雾淡淡绕在侧脸前,眼睛漫不经心地瞟着远处的山峰,橙红色的火光在指间忽明忽灭。
他其实挺讨厌烟的,因为小时候他母亲工作压力大,总是在晚上一根接一根,一边加班一边抽烟,烟味在他的记忆里就是疲惫和落寞。
但眼前这幅景象,竟意外地让人感觉很放松很和谐。
霍野听见声响,转过身来,看见奚迟从车门里探出半个身。
c市气温有点低,他换了一件白色的线衫,看起来格外柔软。
霍野把烟掐灭了,眼神也止不住跟着软了下来,对他说:“你睡吧。”
“你不上车么?”
奚迟下意识问完,才感觉到这么说有点奇怪,耳根微热。
霍野直勾勾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有烟味。”
刚才话都说了,这会儿总不能让对方在外面吹冷风,奚迟抿了抿唇:“我现在嗅觉不是很灵敏,昨晚血腥味闻多了。”
霍野立刻走过来,拉开主驾驶的车门坐上车,近距离看着他:“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在邀请我。”
奚迟一愣,忽然想到之前在他家楼下,对方“确实想和你上床”的宣言,脸上热了起来。
看他这个反应,霍野嘴角一弯:“开玩笑的,我还没那么禽兽。”
奚迟移开目光,拿出手机把声音调到最大,放在他们中间的扶手箱上面。
“等下如果我手机响了,我没被吵醒的话,可以叫醒我么?”
人太疲惫的情况下,有时候睡梦中会听不见铃声响,他害怕等会儿错过有急救找他的电话。
“好。”霍野答应。
奚迟在座椅上躺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浓重的困倦之意马上袭来,他几乎是几秒钟就睡着了。
霍野看得出他眉宇间的疲惫,放轻动作从车后座上拿了件外套搭在他身上。
可惜他睡着还没有到四个小时,放在中间的手机便吵了起来。
霍野看向奚迟,他侧身蜷在桌椅上,眉心轻轻揪着,唇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他也跟着皱起了眉,过了两秒,还是拍了拍奚迟的肩,把人叫醒了。
奚迟半眯着眼睛坐起来,接过手机:“喂……”
听清对面说的话后,他眼神顿时清明起来,声音又恢复了平常的冷静。
“嗯,好的,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他转过来和霍野说了句“有脑外伤”,就迅速地拉来车门下了车。
起身的时候他没看清,霍野的外套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上,奚迟忙捡起来递还给他。
霍野接过来道:“你快去吧。”
奚迟点点头,走了一步,又转身跟他说:“你们早点回家,万一有余震。”
霍野牵起嘴角,颔首道:“好。”
奚迟赶到病房后,看到新转上来的患者是一家三口,父母都处于昏迷状态,只有孩子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们,看来是一起刚被救援出来的。
当地的医生告诉他,根据检查结果来看,小朋友仅有软组织挫伤和腿骨骨裂,妈妈的情况复杂些,有硬脑膜下的出血和脏器挤压伤,而爸爸的情况最差,颅骨骨折合并脊柱骨折。
只从伤情来看,奚迟大概也能猜测出当时的情景,大概是父母把孩子紧紧护在怀里,父亲用脊背承受了砸下来的墙板。
他收敛了情绪,立即和旁边其他医生讨论起病情和处理。
最后,这对夫妇被推进了相邻的两间手术室。
孩子妈妈仅仅进行了颅骨的钻孔引流,没过太久就被推出了手术室,孩子爸爸则复杂得多,由神经外科和骨外科两批医生围在手术室里奋战了六小时,才终于转危为安。
最后男人被推到监护室时,所有医生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