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陈爸就开着那辆老宝来去了工厂,陈瑞也跟了过来。
厂子在郊区的一个工业园里,八公里的路程,坐公交要一个小时,开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随着车子拐入工业园的大门,陈爸在工厂的门口停了下来。
“爸,厂子租金一年多少钱?”
“一个月6800,一次性交一年的话,减一个月租金。”
陈瑞挠了挠头,他没记错的话,未来几年省里将实行强省会的发展战略,一系列的扶持政策和项目都会在省城上马。省城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房地产行业也开始起飞。
像这个工业园,虽然是在郊区,可刚好在省里规划的重点区域内。
陈爸的工厂有三百多平的面积,现在租金是6800,再过个两三年肯定要翻一倍。
如果能在这个工业园持有一处厂房,那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是肯定的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把这个厂房盘下来,这地方以后肯定会升值!”
陈瑞站在大门口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地方还算不错。
“你说得轻巧,咱们家租的是一楼,上面还有四层,这栋厂房的产权是一体的,想全买下来没个一两千万谈都不要谈!”
陈爸撇了撇嘴,接着道:“再说了,你老子要是有一两千万,还干什么工厂,直接把钱存银行,光利息咱们家都花不完。”
此时厂里刚刚完成交班,上白班的人来顶替上夜班的人。
陈爸给工人们打了个招呼,每人分了根烟,然后就进了办公室。
即使这家工厂包括老板在内只有七个人,可还是分成了白班夜班。
这是没办法的事,厂里只有两条生产线,只要有活就得日夜不停一直干。
再加上晚上的电费要便宜很多,抱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想法,附近的工厂几乎都有夜班。
陈爸往老板椅上一躺,拿出手机翻出了一个号码,按下发射键:喂,王总你好,我是老陈,你看去年的加工费能不能结一下?
“陈总啊,最近手里不宽裕,你知道的,生意不好做,你再等等,下个月,下个月我一定给你。就这样,我还有事,改天请你吃饭……嘟嘟……”
接下来的两个电话也大同小异,要喝酒打牌没问题,要钱就是没有。
“爸,我去外面转转。”
陈爸挥了挥手:“注意安全,别瞎摸机器。”
陈瑞在自家的厂房里溜达起来,他一边走一边摇头。
两条生产线上的设备,都挂着日本的富士牌子。这家日本企业的实力很强,曾经是世界五百强。
可看了看机器上的铭牌,居然是1990年生产的。
这些设备的年纪比他还大一岁!
陈瑞心里直呼“好家伙”,也不知道老爸是从哪里找来的老古董。
不过机器虽然又破又旧,可运行起来居然还算流畅。从声音上来听,除了齿轮的啮合有点不自然,其它没什么大毛病。
再看了看两条线上正在加工的产品,陈瑞忍不住地抓起了头发,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前世老爸的厂子会倒闭了!
自己家厂的主营业务竟然是“电子狗”!
“电子狗”是什么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但它还有一个名字——车载导航仪。
对于广大的司机朋友来说,电子狗曾经是他们的好朋友。自从有了它,开车出门就不用纸质地图,也不用逢人就问路了。
可现在是2009年,高德公司已经成立,并且明年就会在美国上市。两三年之内成熟的导航应用就会出来,那时候电子狗就该退出大众的视野了。
在陈瑞的印象里,自从高德地图问世以后,电子狗就几乎没人再用了。
守着一个要不了几年就会退出市场的产品,这样的厂不倒闭才怪!
“不行,我得去劝劝老爸!”
陈瑞返身往办公室走去。
正巧这时陈爸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了出来:“什么?老吴欠了钱厂子被人封了,我操,他还差我十几万呢!”
挂断电话的陈爸风风火火地往门外走去,陈瑞见状一把拉住了他:爸,什么事这么急?
“赶紧放手,我得马上去要账!”
“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分气势。”
陈爸愣了一下,刚想反驳,可又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
想了想,他干脆转过身冲厂里喊了一声:“眼镜和老邓跟我走,2号线先停了。”
路上陈爸把老吴的事说了一遍。
老吴是他们家的主要客户之一,老牌电子狗制造商,身家过千万,在加工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
前些年生意好的时候不仅买了豪车豪宅,还换了个跟自己女儿同岁的大学生老婆。
本来这些都没什么,生意人吗,风流一点很正常。人家一个出钱,一个出人,你情我愿谁都管不着。
可这家伙除了好色还爱赌博,并且一赌起来就是没黑没白,天塌了都不管。
这次他就把自己的厂子给抵押出去了。
人家放贷的大哥发了话,今天拿不到钱,厂子就得跟他姓。
陈爸四人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聚了二十多个人,其中有看热闹的,也有和陈爸一样来要账的。
厂房门口,三个染发纹身男拿着钢管站在那里,一把明晃晃的大锁挂在了大门上。
陈爸大步走上前去:“老吴,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怎么把厂子都抵给人家了?”
“都是我的错,我鬼迷心窍,我不该这样死赌啊……”一个头发糟乱,双眼无神的中年男人此时满脸懊悔。
他就是老吴,三天前还是一个出门带风,受人仰慕的老板。现在,他被人追债上门,宛如一条丧家之犬。
这时,染着黄头发的纹身男大声喊道:“我们龙哥说了,白纸黑字,四百八十万,少一分厂子就归他了。”
听到这话,老吴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然后索性抱住头痛哭起来。
他半辈子的心血,完啦!
陈爸叹了口气,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先找人借一点,把钱还上。只要厂子在,迟早能翻身的。”
“借了,都借了,借的钱也被我输完了……呜……”
老吴的哭声更大了。
陈瑞摇摇头,这是标准的赌狗,不输到家破人亡,是绝不会停手的。这种人,不值得丝毫同情!
“爸,他欠咱们多少钱?”
“十八万多。”
“这些钱怎么要回来?”
“还要个屁回来!回去把货扣了,能挽回一点算一点吧。”
拿不到钱就扣货,这是加工界最常用的做法。
陈瑞却是心里一动:爸,我倒是有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