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宁抬头对路元思问道:“黄拯从二十年前开始服用晴元散时起,就一直在稳定购买晴元散吗?他的这位‘特殊客人’能否查到?而这卫胤雅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黄家的?黄拯的这个可以用于刺杀的会客厅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路元思立刻回答道:“黄拯私下服用晴元散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那年黄老太爷刚逝世,黄拯开始服药被黄大老爷……当时黄大老爷还活着,发现黄拯服药后就禁止了,但黄拯似乎一直在断断续续服药,这段时间内,据下人们所报,私下交易的对象就是海派的刘开诚长老与涞派的鲁德寿长老。”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堂上的海派大长老唐永望,又立刻转回来,“自十年前黄大老爷逝世后,黄拯就成了泸建县黄家的家主,后来就有了黄家各个下人都不认识的客人出现,甚至有人一直以黑布覆面,他们也不清楚是什么人。据黄家管家简天骄所说,他所认识的主要就是海派、明派、涞派的几位信徒,有几位我们也是认识的,但是不知我们是否要下通告去各派要人?”
白道宁不知道现在这个宗教势力是什么情况,不知道现在官府能不能直接去抓宗教人士。毕竟他以前是亥栗省土匪,亥栗省就没多少人能像黄拯这样虔虔诚诚地信教,不像这里感觉一牌匾下去能砸死三个信教的。于是他转头看向薛佑歌,问道:“薛大人,此事,你认为如何?”
薛佑歌想了一下,说:“太子殿下可以先直接抓人,再去通报各派的管事人。海派的唐长老就在这里。明派,明派教主在良虎省,良虎省现在在飞剑王治下,太子可以致信去问问飞剑王,跨省出售晴元散这种致幻药物本就在大陶律法里属于非法行为,飞剑王那里也用的是大陶律法,他会理解的。涞派,哎,涞派麻烦一些,涞派没有固定的总教位置,桂教主现在在西安罗。太子殿下也可以写信去问问!早几年的晏康德走私案,两安罗和飞剑就合办过,现在这些案子跨国经办已有了先例,再做起来就方便了。”
白道宁听这意思,感觉就是官府可以压教派一头的:“那就先去要人来讯问,问清楚这些药都是哪里来的!”
唐永望也立刻接过话茬:“是,我们海派也必定会协助官府查清相关事宜!”
路元思应了声“是”,迅速吩咐手下去办事,又退回来继续听吩咐。白道宁就继续问下去:“卫胤雅和这个会客厅显然都非一朝一夕之功,这都是黄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准备的?黄拯准备这些做什么?”
路元思回复:“卫胤雅是三年前从北方逃来的流民,一开始在官家酒唱歌,被黄拯赎身,作了黄拯的妾室。我们也问过了官老爷,就是官家酒的老板官文滨老爷,他说卫胤雅在官家酒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之处,只是寻常歌女,据说唱歌很娴熟,也会跳舞,所以官老爷猜测她以前就做过烟花行当。但是卫胤雅最初到底如何出身……”路元思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太子殿下可能不了解,这些北方流民没有户籍,她也没什么一起从北方来的亲戚朋友,据说她也没跟别人说过她以前的故事,所以这点我们实在是查不到!”
这一点白道宁还挺了解的,毕竟他自己就出身北方逃到江南的流民。虽然他生母本来就是亥栗省本地人,所以逃难时才精准跑回亥栗省,可以从这点探寻出一些他本身的出处。但对于一般的流民,在这个户籍信息不联网的时代确实很难查——要不然元木狭这个在北方混迹多年的东安罗间谍也不能一路顺利混到现在。
他沉思稍许:“卫胤雅明显会武功和一些类似于巫术的,那种跳大神的技术?也许你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她应该是出身什么教派或者庙宇之类的。”
路元思应了一声,郁阳州则积极补充:“我看卫氏的表现,明显不是我们海派、明派这一系的典礼风格,更像是遇派的风格,就是表演鬼上身、走阴的那一套,你们可以去抓遇派的管事人来问问。”
白道宁猜,作为一个海派的虔诚信徒,郁阳州如此积极提供信息大概是为了积极打击其他竞争对手。
路元思回答白道宁之前问的其余刺杀相关的问题:“关于会客厅的修建情况,蒋大匠已经给太子爷讲过了:是黄拯自己找外地匠人来设计的房子。他当时请的工人倒是有不少是夕露省本地人,但不全在泸建县,我们一时间找不到所有人,只找了几个问过,但这几个泸建县本地的人都说根本不知道这间会客厅还有间梁的这个奥秘。小的大胆猜想,黄拯就是想要蓄意隐瞒这一机密,所以本地工人都没能参与修建这一核心部分。其他三名刺客的身份,我们现在也已查出,但都只知道是黄拯近年来收留的流民。有身份的,我们只能查出两个——”
路元思顿了顿,声音更加谨慎:“可能与良虎王殿下有关。一名以前做过良虎王的侍卫,当街刺伤达官贵人后畏罪逃亡;还有一名是风练省开自府人,谋刺良虎王失败后畏罪逃亡。”
白道宁心中一动,黄拯专门提及良虎王白咏志之事,说就是白咏志在帮黄拯搞这项针对太子的刺杀案,这些刺客也确实与良虎王有关,这不由得不让人多想。但区区这点关联性还不足以真正质疑到良虎王头上,他故意说:“为什么要专门考虑良虎王殿下?这些刺客的出身能不能与别的贵人相关?为什么要单提良虎王殿下?”
路元思明显紧张了一下,下意识看了薛佑歌一眼,被瞪得立刻收回眼神:“太子殿下教训的是!是我刚刚听了黄拯声称谋杀案出自良虎王策划这一谣言,所以先入为主了,现在想想,其实这些刺客……说起来,也可以与别的贵人相关,比如,呃,呃,这两个人都是从南直隶逃亡的,所以南直隶郡守没有拦住人,也可能跟他相关!”
“好了,别再赖上别人了。再这么牵扯下去,整个南直隶都有嫌疑了。”白道宁再想了想,“还有什么需要关注之处吗?”
路元思又翻了翻卷册:“谶言里‘三龙映’这一条,现在已查明基本上可确认纯属假象了,只是还不知道黄拯自称自己看见三次龙,是否因为晴元散嗑多了后真的出现了幻觉。其余事项,我们还待进一步详查。”
他又顿了顿:“相关事宜,其实我还想再对黄小姐做质询,不知她是否了解晴元散来源、卫胤雅和其他刺客的来源,以及良虎王的相关信息。只是黄小姐是闺阁小姐,刚才又被大人们请上堂相询,刚刚又……”他直接把这段跳了过去,“我接下来还想质询黄小姐,不知是否可行?”
“可以。”白道宁有些奇怪,“但她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她能知道这些内私吗?”
路元思忙道:“据黄家下人所说,黄拯对黄小姐寄予厚望,所以一直在教她看账本。黄家一些私密的账务,除黄拯本人之外,就主要是由黄小姐和卫胤雅来管,所以也许黄小姐能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隐秘。”
“那可以。”白道宁同意了这一要求,“她刚刚好像声音出了问题,可以让她写字,或者等她声音好了再问。”
路元思应了一声是,开始说接下来的事情:“谶言里还有一条本来据说应证了的‘鵩鸟赋’,是说当时黄拯的夫人赵氏病卧在床,病房中飞进了一只鸟,三天后赵夫人就逝世了。这一点……”他抬头看了一眼柳俊茂,“这一点确实与事实相符,但是在审讯的过程中,黄家多名下人分别供述,黄家家里人都传言,说是黄拯的妾室古三春见到有猫头鹰进入夫人房中后,故意趁机害死赵夫人,推脱给预言负责。”
唐永望轻轻“哦”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微妙的轻蔑意味。柳俊茂倒是立刻站了起来,语气焦急:“什么!真的?”
白道宁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柳俊茂急了,柳俊茂自己就先反应过来解释:“太子殿下可能不知,赵夫人是我表姐。我与堂表兄弟姐妹素来亲厚,因此听了这消息,一时不能自控。”但他的神色和情态仍然显得持续焦虑,干脆没有坐下,就站着盯着路元思看。
路元思低下了头:“这是前年,君政四十九年的事情,所以现在恐怕很难直接查……但是据侍女书花和秀芳分别供述,当时赵夫人本就病重,黄拯不常去看她,也不允许黄小姐去看她,说是怕夫人把病气过给黄小姐。就让古氏、卫氏两名妾室和其他下人去服侍赵夫人,据说当时古氏就对赵夫人口出怨言,在看到有猫头鹰进了房间之后,侍女书花说,猫头鹰进人宅院是好兆头,赵夫人却自己说当年黄家曾经得到过‘鵩鸟赋’的谶言,恐怕如今这‘鵩鸟赋’就要应在她身上,说鵩鸟赋的意思就是野鸟进了房间,主人就要死。古氏当天就变得开心起来,但对赵夫人伺候更殷勤了,甚至开始自己亲手熬药。三天之后,赵夫人就辞世了。”
柳俊茂神色显出了几分恍惚,看起来像是有些支撑不稳似的,狠狠摇晃了几下,最后沉重地坐回椅子上。
白道宁替他继续问下去:“这两位侍女说黄拯侧室毒杀了正室,是否还有其他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