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宁扶额无语:“呃,如果确如薛大人所言,这种猜测也算合理……”他明天有了新的质问云睿范的措辞了。
薛佑歌接下来又给白道宁介绍了一些飞剑王苍志诚的谶言相关事迹:“这事儿发生的时候,旬密王还没死——旬密王、飞剑王和薄桑王当时就是大陶最强的三大义军,他们三个私交甚好,所以经常见面。有一次,他们即将一起与东安罗会战,战前在军营里开宴,聚餐,豪饮!”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突然——有个街上的算命先生直接掀开帘子进了会堂,就跟上菜的丫头一样轻车熟路,一进来就问:‘三位王爷,需要算卦吗?’”
白道宁立刻抓到了薛佑歌卖弄的疑点所在:“大人是说——三位郡王在军营里吃饭,一位街上的算命先生能直接进入会堂?难道是未经通报的吗?听起来几同谋刺!”
薛佑歌一拍桌子,看起来简直恨不得化身说书人,拿快惊堂木,给白道宁激情分享八卦:“正是如此!这个算命先生一路旁若无人闯进来,可见他确实有点本事!至于是装神弄鬼的本事,还是买通军队要人的本事,这我不知道:但他确实是有点本事。”
这位算命先生自称叫郑咎,上来就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两白银算一卦。
旬密王白优明向来为人豁达,就在另外两位郡王的反对之下,欣然叫人去取来三百两白银,要这位郑咎为三人各算一卦。旬密王想让他为自己算算应该怎么打赢眼前这场战争,郑咎却拿上三张银票就往怀里一塞,摇摇头:“反正都必胜,何必算如何取胜?”
旬密王哈哈大笑,问他想算什么。
郑咎端详他半晌说:“我无论算什么,大王都不会有所动容。只有为大王算出要如何死,大王才会为此有所改变。因此,我要为三位大王算死时的场景。”
旬密王问:“既然我会为此做出改变,你的谶言岂不是就不会灵验了吗?”
郑咎摇摇头,说:“我会为此做出预言,您会为此试图改变,这也是命运的一部分。但这不会影响命运最终的流动,我所说的谶言必将灵验。”
薄桑王一向对这些神棍怀有恶意,他曾经干过逼手下处于斋中的教徒吃荤的事情,声名赫赫。他当即站起来表示反对:“此人必定要说出不吉的谶言!钱已经给他就算了,不要让他把预言说出来,让他直接走吧!”
旬密王却对此毫不介意,让郑咎完成了预言。郑咎将三个卦得出的结果都写在了纸上,折叠密封后分别递给三位郡王。旬密王当即打开,笑着说这是他见过最直白的预言,并将这张纸递给所有人看。纸上写着“身心安宁”。
确实直白,一般别人家搞谶言也没有这么直白的。
而旬密王只是大笑:“身心安宁地死去,这是个好预言呀!不过,那大概是好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了!借郑先生吉言,我要寿终正寝了!”
飞剑王和薄桑王的预言则没有被公布,只有他们自己看到。
不过旬密王的死也不算“好久以后”的事情:他起义于君政四十年,这场宴会发生在君政四十四年,他死于君政四十七年。
他在宴会之后的三年中,几乎场场大战皆身先士卒,英勇当前,似乎故意想要消灭“死时会身心安宁”的预言,想要壮烈战死于沙场之上。但在最后一年,他停止了军事扩张和冒险行为:因为他得了一种奇怪的重病,这病让他极度痛苦,医师们束手无策。
他开始沉浸于一种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朦胧状态。
最终,他在一个短暂清醒的状态中,对身边人说:“如果我这样病死,总不算是身心安宁了。但是这太痛苦,我得主动选择一种也不安宁的方法去死。”
他的选择是跳崖。逊钟省当时还属于他治下,这里有个很出名的悬空寺,就建在悬崖边上,他去寺中听了听僧人们的讲经,也许这使他心中变得安宁,他没有听完就突然大发脾气,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包括自己身边的侍从。他说任何人都不要阻拦他想要不安宁地死去。最终他坠下悬崖。
旬密王的手下等在崖下,却迟迟不见他的尸体。于是他们请来善于攀援山壁的当地人,这些当地人组成的小队伍在半山腰上找到了旬密王白优明没有摔烂的尸体:据说他被半山腰斜伸出来的灌木拦住,细长而带毒的棘刺贯穿了他的颅骨,使他没有痛苦多久就迅速死去,尸体没有稀烂如泥,保存得相当完整,只有些小小的挫伤。他死去的脸上甚至带着笑意。
没有人知道他最后心中是否安宁,至少看起来,他的尸体状态和表情都显得很安宁。
“这件事发生以后啊,”薛佑歌讲完旬密王的谶言故事,开始讲这个故事造成的余韵,“飞剑王殿下立刻就遣散了所有姬妾侍女,连自己的女儿和其他女性亲属都赶了出去,身边就全是男人了。”
可以想见,大家都会对这种情况产生疑问:而他的回答是,自己当年与旬密王一起参加的盛宴中,他得到的谶言是死于女人之手。
这样大家当然就比较能理解:显然旬密王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一个安宁的死法,让飞剑王也为自己预言的死法感到了恐惧。
——而不是认为他性向突然变了。
“那么,”白道宁开始了悟薛佑歌讲这个故事的目的,“西安罗的皇帝,却没有任何这一方面的传言?”
“是的!他从没有过这方面的动静,这几年还娶了好几房妃妾,还生了几个公主。”薛佑歌指出疑点所在,“他自己就是个皇帝,如果他真的害怕出女皇帝,他应该先防自己的妃嫔和公主。而不是来找您。”
毕竟本世界线的历史上既出现过皇帝的妃子做皇帝,类似现代世界线的武则天;也出现过皇帝的姐姐做皇帝,类似现代世界线成功IF的太平公主。
薛佑歌说:“如果他担心这个女皇帝是大陶的皇帝,那他就要刺杀大陶的女继承者,还需要找人来刺杀,这个刺杀者还可能失败。但他明明应该先防自己出个西安罗的女皇帝,他最该防的明明是自己的女儿!而且他亲女儿他才容易弄死,他只要下个圣旨赐死就行。但是他们西安罗的公主还可以参政呢,他可是一点都没有防自己亲女儿啊!”
他往前附了下身体:“去年西安罗就有个‘斜封郎中案’,不知您是否有所了解?”
白道宁回忆了一下:“略有耳闻,据说是西安罗的四公主帮助一个商人买了郎中的官位,然后被弹劾了?”
“对啊!”薛佑歌又拍了一次桌子,“最后这个西安罗的四公主就被罚了钱,好像还禁足了几天,别的一点事都没有!要是他们的皇帝真的害怕自己家出个女皇帝,怎么会允许本国的女人做这种事?我看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家出了个女皇帝,他还宠他女儿宠得不行。”
西安罗皇帝对这事毫无防范,相反,飞剑王却对这方面有所芥蒂。
那么,薛佑歌也就很容易推导出新结论了:“要我说,这个预言的主人更像是飞剑王苍志诚,而非西安罗现任皇帝栗英卫!”
白道宁听了,下意识跟了一句“有理!”,随后不禁思忖着说:“既然飞剑王一开始自己说是要被女人杀死女人,现在又被说,要被一个女皇帝杀死……”增加了这个限定语,使得范围大大缩短——听起来是这样的。
他又指出新的疑点所在:“但这个女皇帝为什么一定要是正经的皇帝呢?如果我有意杀害飞剑王,我还做了皇帝,那我完全可以随便拉个女人来让她临时做几天皇帝,在这期间让这个女人杀了飞剑王,然后我再重新继位。”又符合法律又符合谶言。
“所以除了一个‘女皇帝’之外,可能还有别的内容没说。”白道宁总结陈词,“否则飞剑王单考虑这些能当‘真皇帝’的女人,他自己也应该知道这是不够的。”
薛佑歌看起来完全是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太子殿下说得很有道理。我也不清楚飞剑王殿下当年具体接到了什么谶言,也许必须要是当权的真皇帝才行,或者诸如此类的限制条件吧。”
薛佑歌想了想,还是针对云睿范的情况做出解读:“太子殿下,云睿范此人武功太强,出处不明,实在是个危险人物。他说是来监视您性别的,若是仅有这一目的就算了,但他还说有别的目的?这很奇怪,很危险!虽说他已救过您一次,显然所图并非对您不利,但此人目的、来处、出身都不明不白,太子殿下还是应该对他多加防范!”
白道宁知道薛佑歌此言有理,叹息着一抱拳:“多谢薛大人!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