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薛佑歌介绍和董映香的默认,陈家寨子本来只是陈雅志家揭竿起义,占山为王,接来越来越多其他同族或异族的投靠,其中就包括陈雅志的表亲董家。
董家跟其他陈家寨子中来自旅盂一族的成员差不多,本来是正经做生意的,结果商路断绝,货品遭劫,家族破产,董家就举家跟了陈雅志。其中董映香本来只是董家一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普通淑女,不想上了山之后不仅读书识字会算账全都派上了用场,还明显显露出杰出的情报分析和推断能力,很快被陈雅志拔擢起来当二把手,大约主要担任的是谋士角色。
薛佑歌对她和陈雅志的关系说笑:“你和老陈年纪差得不远,你们土匪都不好找对象,你们又本来就是表亲,难道没有亲上加亲的意思吗?”
董映香迅速眨了几下眼睛,神色看起来仍然镇定:“薛大人说笑了,我身为女子,抛头露面都是因为生计所迫,我家有高堂,怎能自己谈这种婚姻之事?请薛大人不要为难小女了。”
魏繁花嗤笑着喝了一口酒。
石文康本人的出身也很简单,他小时候被继母逼得逃出家门,后来被具派教士捡走领养了,从而也做了具派教士。
但其余具派的详细宗教密辛,薛佑歌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具派也是非正规的教派,按大陶律来讲其实是不能传教的。具派是唯一神神系里面唯一一支仍然保留“教派军”制度的派别,其教派军有不少成员实际上本来是其他唯一神教派的成员。所谓“教派军”其实在大陶律上是明写了属于非法的,但是现在其实也没人有能力来正式管他们,所以大家也就默认具派的军事力量继续存在——反正现在已经有镖局、土匪、民兵、府兵、起义军、家丁、商队、钱庄等各种形式的军事力量存在了,加一伙人也没什么大碍。
反正别的也一样管不住。
最后众人简单讨论了一下时局,因为有白道宁在场,所以整体氛围就是贬低了一下其他军阀,最后随口立些决心“大陶必将在新太子爷的手下重新振兴”之类的,董映香尤其看起来非常激动,别人的重点大多在“和平”和“经济复苏”,只有董映香非常执着说“大陶必将重新光复四十三省领土”这一点,她还指出“九州统一,这难道不是我辈华夏儿女所必以为重任的事情吗?!”
白道宁还真是很少听这个时代的人提起“华夏统一”这个概念,毕竟大陶名义上一共有四十三个省份,有大江大河,有名山大川,现在大陶朝廷实际上就只能收江南地区四个省的税了,五大名山没有一个还能去爬的——总之来说,要重新达成“光复领土”的要求,距离有点长,我们应该先立个小目标,比如就在大陶现在“还能实控的东南四省”范围内,从亥栗省活着把太子爷运到京城。
然后再立一些比较大的志向,比如打败北方两大帝国、收复由两大郡王实控的领土、再干掉其他各地风起云涌的小军阀,并将军力散播到很遥远很遥远的边境各省……之类的。
现实的骨感与理想的丰满令白道宁非常尴尬,他主动将话题从商业互吹拉回现实领域的讨论:“董姑娘满怀壮志,我也深感佩服。我日后必当以此为目标,立志有所作为。可惜当前天下奸人当道,我辈需要先将眼前的困难解决,再谈未来的大业——既然魏大当家的说是良虎王蓄意要谋杀我,骨肉相残,我为我这位长辈而不齿!”
石文康说:“良虎王不是还据传谋害了大公主吗?我想王爷如此行事是早有征兆了。”
董映香犹豫着说:“那不是无凭无据的传言吗?……当年四皇子那事,那姑娘都死在他旁边了,最后也查出来是诬陷,良虎王这个是真的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啊?怎么就说这不是诬陷呢?”
石文康看起来有点迷茫:“四皇子我不清楚啊……”
薛佑歌看白道宁看起来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帮他们解释:“谣言说良虎王就是因为被怀疑谋害了大公主,所以皇上认为他不悌不义,发誓不立他为嗣。不过这都是无凭无据的谣言,是因为我们大陶对下比较宽容,所以才允许大家这么传,要是前朝,我们这些当着太子的面公开议论这种八卦的人都要满门处斩了,你们也别太信这种东西,圣意不可测,现在既然太子归位,那我们就要跟随唯一的太子爷,然后这个良虎王呢,他蓄意谋杀太子啊,也别揣摩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了,反正我们现在的目的就是维护太子进京,然后太子给钱的给钱,给面子的给面子,大家明白了吗?”
底下三人先后应了“是”,魏繁花说:“我也一直觉得是谣言,哪有叔叔杀亲侄女的,我都不理解……”
薛佑歌说:“你能不能就别提这事了?”
白道宁说:“我倒是无妨。”
他真的不介意,这种谣言他要是现在不听,以后才更有可能吃亏。
随后数人又谈论稍许关于对面军力的相关事宜。据魏繁花介绍,这个郭向晨来自外地,他们都不清楚底细。他手下带的人倒大多有出处,是一群东安罗和大陶的逃兵。东安罗和大陶都不以恤下而称道,军队待遇并不好,所以有跑路的很正常。但这群人毕竟出身正规军,大概都上过战场,所以战斗力还是要比同等数量的一般流民百姓要强些的。
这个组成成分让白道宁心中一动:“他们是否内部有比较明显的派系争斗?”他记得这群人自己就曾经在救黄水卉一事中直接内讧,甚至都不用加入外援就已经开始自己撕了。
结果加上外援之后,撕得更厉害了,魏繁花直接带着人过来投敌了。
魏繁花说:“我不清楚,看起来倒是挺和谐的,不知道私底下有没有斗。”
在三人走后,白道宁又请教薛佑歌,这位良虎王是否与南直隶各位府尹,尤其是密巢府尹林成双有明显的利益纠葛。
薛佑歌说:“当年由于朝廷势力有所不能及,所以南直隶的好几位府尹都是由朝廷和几位郡王共同推选出来,最后商定的——当时主要是良虎王和旬密王在选。”他想了一下,改用比较直白的说法,“直白地说吧,殿下,当时正经宗室这边就只有良虎王能带兵了,旬密王又是从姓向改姓白的,虽然他自称继承的是旁支,但也是宗室白家,所以我想当年皇上和良虎王就是怕他登基。所以最后皇上、良虎王、旬密王这群人最后就定了个规则,要挑一群无派无系的孤臣驻守南直隶。”
这个旬密王向优明,也就是后来的白优明,白道宁也听说过:他自称查阅族谱后,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宗室的一支旁系,按辈分算皇帝白元嘉的堂弟,总之最后白元嘉还是没认血缘关系,只是认了义弟,但是允许他过继到宗室白家的一支绝嗣旁支名下,并改姓为白。但是白优明早几年就死了,就是按照谶言中“身心安宁”地坠崖死掉的,他的长子主动放弃继承王爵。
他的几个男性后裔存在感弱得皇帝就算要到民间抓个白道宁来当太子,都没人想起这群人——毕竟这种没有血缘承认的宗室关系,只有在旬密王牛逼的时候,蓄意夺嫡时,才能使用,这种宗室平时是没有人会承认的!
就算当年赤眉军是抓了个放羊的宗室小孩来当更始帝,那也是被承认有血缘关系的真宗室。
而白道宁只要白元嘉承认,他就是被承认血缘关系的长子,活着,成年,还在大陶境内,看起来也没疯没傻没病没痛,简直是完美的继承人模板,以后是真的可能当皇帝的!
薛佑歌继续介绍密巢府府尹的情况:“林成双也是科举出身,不出身大家族。但是当年他看起来是个孤臣,近几年来,他弟弟当了将军,所以林成双那里也有了军火。也许你可以去他那里要火炮,他应该有,如果他愿意给的话,你可以架出去打。”
白道宁问:“那这位林成双是否与良虎王白咏志以前就有关联?”
薛佑歌说:“我没听说过他们有很密切的关系,但可以有。”他看起来斟酌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实不相瞒,太子殿下,良虎王在官场上的名声并不算差……当然,我觉得太子您品性更好,也许太子您有时就吃亏在大家不了解您的品性上了。您太新了。南直隶的府尹以前都是‘孤臣’,就算他们现在还是‘孤臣’,他们也未必能直接看出选您才对大陶来说是正确的。毕竟他们都不了解你。”
白道宁沉吟数秒,最后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明天一早,如果良虎王这支军队从密巢府城外撤退,我就直接进府城要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