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曦艰难地穿透浓厚的云层,几缕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落在屋内。陆府庭院深深,楼阁重重,尽管府内一片寂静,但那高大的围墙似乎也难以完全阻隔外面世界的喧嚣。偶尔,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些许若有若无的嘈杂声,像是从遥远之处传来的小贩的叫卖声、黄包车夫的吆喝声,还有那夹杂在风中隐隐约约的军号声,这一切都似在诉说着这民国乱世的纷扰与不安,仿佛在提醒着府内之人,即便身处这深宅大院,也无法真正逃离时代的洪流。
林鑫在高蕊初的悉心照料下,缓缓苏醒。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只觉全身有些乏力,但仍努力撑起上半身,动作轻缓而小心,生怕弄出声响。她一睁眼,便瞧见高蕊初趴在床边沉沉睡去,那原本精致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憔悴,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影,发丝略显凌乱地散落在脸颊两侧,却依旧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温婉。她的手还紧紧握着自己,仿佛在睡梦中也生怕林鑫会悄然离去。
林鑫的目光落在高蕊初脸上,眼神里满是温柔与疼惜,她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而美好的画面。片刻后,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想要为高蕊初捋一捋垂落的发丝,可手指刚触碰到那发丝,又似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就在这时,陆安大步流星地赶了回来,人未到声先至:“林鑫啊,你可算醒了!”那豪迈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屋中的宁静,高蕊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本欲悄然退下,但关心林鑫身体状况的她,又硬着头皮留了下来,默默站到角落。高蕊初心想,自己本不该在这等场合多有停留,可林鑫刚醒,她实在放心不下。林鑫张了张嘴,欲与高蕊初说些什么,却被陆安身后蜂拥而入的将领们打断。这些都是陆安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听闻林鑫遇刺,各个义愤填膺。
“他奶奶的,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动咱林兄弟!”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将领怒目圆睁,大声骂道。
“等查出来,老子非砍了他们不可!”另一个将领也挥舞着拳头附和。
“就你那两下子,能砍得过谁啊,别到时候被刺客给揍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将领扯着嗓子调侃起来。
“你说啥!我看你是皮痒痒了,想跟我比划比划?”被调侃的将领立马涨红了脸,作势要扑过去。
“行了行了,都别闹了,这是在林兄弟的病房呢!”一个年长些的将领皱着眉头呵斥道,但脸上却带着笑意。
林鑫见状,无奈地笑了笑,心中明白这些都是自家兄弟的真性情。陆安的父母得知林鑫醒来,也前来探望。陆父一脸关切地走上前,仔细查看林鑫的气色,说道:“林鑫啊,你这一遭可真是让我们揪心呐。在这府里都能遇此凶险之事,实在是防不胜防。你且放宽心好好养伤,膳食方面我已吩咐厨房精心准备,都是些滋补气血的菜品,务必要让你尽快恢复元气。”
陆母也在一旁抹着眼泪,拉着林鑫的手说道:“孩子,你就像我们自己亲生的一般,这次可把我们吓坏了。这几日我让丫鬟们轮流守着你,你若有任何不适或是想要什么,尽管跟她们说。等你伤好了,可别再这么莽撞了,出门定要多带些护卫。”
众人赶忙让开路,老两口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几句,才带着下人们离开了。将领们又开始围绕着林鑫七嘴八舌地聊起来,陆安更是兴奋地宣称要为林鑫摆宴庆祝大难不死。
“林兄弟,你这一遭可把咱吓够呛,等你好了,我给你介绍几个咱城里的好姑娘!”一个瘦高个将领笑嘻嘻地说道。
众人纷纷应和,言语间满是对这种风流韵事的习以为常。高蕊初听在耳中,心里顿时燃起一股无名火。她暗自思忖,陆安和这几个将领平日里怕都是风流种子,四处留情。林鑫与他们这般亲近,又是一同出生入死,想必也难脱这习性。说不定林鑫在外面早已有了心仪之人,或是几个红颜知己。自己在这苦守一夜,满心担忧,难道在他眼里不过是寻常情谊?越想越气,心中的委屈与愤怒交织,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几人:“林鑫需要休息,你们都回吧。”
陆安对高蕊初突然出声也觉得有些诧异,不过他生性豪爽粗率,并未多想,只单纯地认为高蕊初是担心林鑫的身体,感慨道“好好好你们姐妹情深,我们不打扰”他上前几步,来到林鑫床边,重重地拍了拍林鑫的肩膀,大声说道:“林鑫,你且安心在此好好养伤,把陆府当作自己家便是。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刺客,我陆安绝对不会放过,定要将他们揪出来,替你报仇雪恨。”
林鑫微微点头,微笑着回应:“有劳陆兄挂怀,我自会尽快调养。”
随后,陆安转身,大手一挥,招呼着那几个将领,众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吵闹闹着离开了房间。一时间,屋内的喧闹渐渐远去,只余下林鑫与高蕊初,气氛却变得微妙而沉闷。
高蕊初望着陆安等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既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失了态,可一想到他们要给林鑫介绍姑娘,那股怒火就又在心底蹿升。她暗自思忖,难道在陆安眼中,自己对林鑫仅仅是姐妹之情?林鑫又是否真如自己所担忧的那般,与这些将领一样风流不羁?她满心纠结,一方面渴望林鑫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可另一方面又害怕这份情感被林鑫知晓后,会遭受拒绝甚至唾弃,毕竟这违背了当下的礼教规范。同时,她也对陆安的粗率解读感到无奈,在这深宅大院与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她愈发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只能将满心的愁绪与情思,默默地在心底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