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急，窗外钻进来一个唱戏的惨白人脸。婉转戏腔，听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痛彻孺怀，泪洒尘埃。荻白草黄枫染血，疏星冷月照坟台。”
韩旭坐在床上鼓起掌来，这唱腔，这身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戏班的台柱子来了呢。
掌声响起，画了白脸的戏子立刻楞在当场，不止嘴里的戏文断了，就连身子都不小心卡在了窗户里。
“怎么不唱了？唱得挺好的啊！”
柳倩文心里一惊，知道自己的把戏恐怕是被看穿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像条没了骨头的蛇，身子一扭从窗户挤了出去，撒腿就跑。
脚下的高跷踩在土路上“咚咚”作响，惊得村里鸡飞狗跳，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
柳倩文朝着马家庄村口的大柳树狂奔而去，就在她觉得已经成功甩掉韩旭的时候，忽然借着月光，看见村口的柳树上多了个人影。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柳倩文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柳树枝条被风卷动，下一瞬间自己就被人提住衣领，从高跷上拉了下来。
高手！绝顶高手！
柳倩文行走江湖，靠的就是缩骨功和草上飞，戏袍翻飞，又散出漫天飘落的纸钱来遮挡视线。
她一个金蝉脱壳从韩旭手里脱身，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再次往村口跑去。
“我就不信你还能再脱！”
柳倩文只觉得脖子一紧，又被韩旭拎住里衣的领子拉回了村里。
“前辈你松松手，我快被勒死了。我保证再也不跑了。”
柳倩文欲哭无泪，自己不过是看这个村子富裕，想要偷点金银财宝傍身，罪不至死啊。
自己这装神弄鬼的把戏从未失手，就连官差见了自己都是转头就跑，哪想到今天遇见个不怕鬼的。
张秀芬本来就被吓得睡不着，如今听到外面吵吵闹闹，还有人喊着什么“飞贼”，“装神弄鬼”的话，便壮起胆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马壮，醒醒，村里好像出事了。”
张秀芬推了自家男人好几下，都没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马壮推醒，倒是还不满周岁的孩子被闹醒，躺在床上“哇哇”啼哭。
张秀芬抱起儿子出门，看见村里人都围在马三爷家的院子里，便也凑上前去。
“他婶子，这是咋回事啊？”
“有个女飞贼见马三爷家院子气派，装神弄鬼地想偷钱，结果被在三爷家借宿的少侠抓个了正着。男人们都在里面商量事儿呢。”
搭话的妇人转过身来，把张秀芬怀里的娃娃逗得嘎嘎直笑。
“你抱着娃就别进去了，那女飞贼画了个大白脸，看着怪瘆人的，怕吓到娃娃。”
原来自己刚才听到的唱戏声是有人装神弄鬼，张秀芬这才放下心来。
今晚村里的男人都在三爷家院子里商量事，要是独独自家男人不在，那以后在村里可是要遭人闲话的。
“这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马壮还睡得跟头死猪一样，我去把他喊起来。”
她把儿子往妇人怀里一塞，转头就往家里走。
“啊！”
尖利的惊叫声穿透房顶，彻底压过马家庄的嘈杂人声。
张秀芬撞开自家房门，连滚带爬地往屋外跑去。
“有鬼啊！”
嘶哑的吼声实在是太过歇斯底里，大人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孩子则是一个接一个哇哇大哭起来。
整个马家庄被这一声尖叫，搅成了一锅粥。
院中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韩少侠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手脚并用的张秀芬感觉身上一轻，再抬头就看到自己到了人群边缘，彻底甩开了那个可怕的怪物。
韩旭把尖叫的妇女扔进人群，又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张灵符，谨慎地朝着马壮家的院子走去。
月光下，被撞坏的木门在门框上有气无力地晃荡着，时不时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个双眼发出赤红荧光，四肢僵硬皮肤青黑的尸傀从屋里走了出来。
噼里啪啦的爆鸣声从尸傀的关节处传出，不到半个院子的距离，原本动作僵硬，像是提线木偶的尸傀此时行动已经几乎与常人无异。
“嗷！”
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尸傀嘴里的腐臭味把韩旭熏得皱起了眉头。
焚心对眼前的尸傀毫无作用，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都臭成这个样子了，估计也很难有什么欲火。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韩旭甩出手里的青光冲体符，只见一道梁柱粗细的青光凭空而现，直接朝着还在咆哮的尸傀就冲了过去。
尸傀撕裂般的大嘴最先被青光撞到，吼叫声戛然而止，原本平整的地面直接被撞出个一丈多深的巨坑。
烟尘散去，躺在坑底的尸傀胡乱抽搐了几下，竟然又重新爬了起来。
尸傀四肢着地，被青光撞飞的下半张脸耷拉在胸前，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坑底跃出，朝着站在坑边的韩旭冲去。
焰光四起，照得马壮家的院子宛如白昼，三条大腿粗细，两丈多长的火龙从韩旭手里飞出，缠住空中的尸傀。
火焰烧灼彻底盖过尸傀嘴巴里的腐臭味道，等到尸傀在三焰明光符下化作焦炭后，韩旭这才气定神闲地收回右手。
亏大发了！总共才换了四张灵符，这一下子就用去了两张！
想到那碗热汤面，韩旭只觉得自己现在心疼地快要滴血。
“哎，亏就亏吧。总不能看着这一村的人丢了性命。”
又是青光又是天火，马家庄的村民们甚至连尸傀的样子都没看清，一场事关他们生死的斗法就已经结束了。
在马家庄里长和马三爷的带领下，满村的老少都朝着韩旭跪拜下去。
韩旭一手一个，搀起马三夫妇，也就是让自己借宿的老两口。又对着跪在地上的村民好说歹说，才让大家终于站起身来。
人群中尽是大难不死的庆幸，独有一人泣不成声。
张秀芬哪会认不出来，刚才那个红眼青皮的怪物就是自己男人。刚才被变成尸傀的马壮吓得屁滚尿流，现在见马壮被烧成了焦炭，再想到还不满周岁的儿子，悲从中来，她又开始止不住地掉眼泪。
“你个没良心的，就这么狠心抛下我们娘俩走了，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张秀芬瘫软地倒在地上，两三个妇女上前都搀不起来。
“什么宝贝盒子啊！我看那就是害人性命的东西，你偏偏要往家里藏啊！”
村里人把张秀芬手忙脚乱地想把张秀芬从韩旭面前抬走，韩旭反倒是被她话里的‘宝贝盒子’勾起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