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休沐三日。
按俗,三朝回门,太子携太子妃,身后跟着一众礼官,前往柏府。
一行人从京都正街经过,路过天下第一楼时,紫沐阳揭开马车上的珠帘,抬首望了一眼,恰好与楼上窗前的黄璟灏对视,看到黄璟灏露出惊讶的表情,紫沐阳只是歉意地一笑,便放下珠帘。
“多谢殿下陪同吟霜。”柏吟霜坐在紫沐阳对面,身穿玫红色纱裙,外面系着一件红色大氅。
嫁入阳晟殿的这三日,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殿下明里不说,暗中却处处相护,从不强迫。
对此,柏吟霜是感激的。
“吟霜,新婚那夜,我便说过,你我夫妇一体,无需俗礼。”紫沐阳脸上未露出不快,而是将那日的话再说了一遍。
“吟霜谨记。”柏吟霜低眸回着。
“父皇赐了一座别苑,作为新婚之礼。今日回门,你先在家里住几日,陪陪岳父岳母,过几日,我来接你去别苑待上一段时日。”
“殿下……”柏吟霜抬眸,眼底流转着一抹诧异,心里感激紫沐阳的体贴,却也担心这番做法,会影响到他,作为新妇,每日的晨昏定省是不可省去的。
“无妨。”紫沐阳安抚道,“母后清净惯了,不喜热闹,请安的事,我会跟母后说明,省了去。宫内规矩,管制的是那些奴仆,作为阳晟殿的主人,随你心意即可。别苑环境清幽,你可邀些闺中好友,陪你解闷。”
知晓她不喜热闹的性子,紫沐阳贴心地为她计划着。
紫沐阳的这番话,如一股清泉,在她的心间激荡开来,乱了心境。
若不是成婚之前听到的那番话,她真的会以为,他心悦自己已久。
新婚夜的阳晟殿,太子赴宴未归,柏吟霜一袭喜服端坐在内殿喜床上。
“小姐,先吃点糕点吧。”含笑端着一盘糕点走进内殿。婚礼繁琐,卯时起,梳妆打扮,紧接着祈福祭祀,行叩拜大礼,一套流程下来,她看着都累,何况是当事人呢。
“含笑,以后在这里,要以‘太子妃’相称,不要落人口实,让人说咱们柏府的不是。”跟在含笑身后进来的李嬷嬷纠正道,皇宫不似柏府,自然要谨言慎行。
“含笑知道了。”经李嬷嬷提醒,含笑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随即甜甜地唤了一声,“太子妃。”
坐在床榻上的柏吟霜,此时确实饿了。
想到嬷嬷提醒的,这盖头,需要等太子揭下方可。
见她犹疑,李嬷嬷接过含笑手中的玉盘,走到柏吟霜身边,小心地服侍着她用着糕点,另一手托着,防止碎屑沾到喜服上。
柏吟霜将一块糕点吃完,摇了摇头。
李嬷嬷将糕点撤下。
天色沉下来,太子还未回宫。
含笑在殿外张望着,她奇怪地发现,阳晟殿的宫婢们远远地守着。
秉承着和众人打好关系,以后办事也方便些。含笑拿着柏吟霜平日给的银钱,走向众人,迈出的步子却在听到她们的谈话时停住。
“还以为殿下会娶沐苒小姐呢?”
“这你就不懂了,殿下与沐苒小姐青梅竹马,感情自然不是他人能比的,只不过太子妃的位置就如同那箭靶子,谁会舍得让心爱之人受伤呢?”
“哦~原来殿下是这个意思啊。”
脸上的笑意凝住,含笑闷闷地走回内殿,心里替自家小姐不值。
“怎么出去一遭,回来便不说话了?”柏吟霜看着含笑的裙角,问道。含笑如其名,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很难看到她不发一言的样子。
含笑心里憋着气,听着自家小姐的关心,更是替她抱不平,便将方才遇到的事毫无保留地说给她听。
思及此,心湖再次平静。
柏吟霜不知道的是,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宫婢,当晚便消失在了阳晟殿。
柏府门前,百姓远远围观,柏太傅与柏夫人领着府中众人,早早守在门口亲迎,以显重视。
不过多时,仪仗队开道,一辆华贵的马车在柏府门前停下。
太子紫沐阳一袭明黄色,头顶戴着珠玉冠,率先走下马车,在众人注目下,朝着马车帘伸出手。
柏吟霜犹疑一瞬,便伸出玉手,搭在那只宽大的手掌上。
大手轻握,掌心的滚烫,顺着肌肤蔓延到心口。
小心地扶着柏吟霜下车,两人携手走到门前。
“老臣/臣妇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柏秋和夫人携府中众人行礼。
“岳父岳母请起。”紫沐阳抬手扶起柏秋,注意到一旁的柏夫人眼底含泪,“外面寒冷,先去府内可好。”身后不远处的墨是则吩咐众人将礼物一一搬入府门。
谦逊有礼,确如老爷所言。
柏夫人对太子的印象好了些,暗自赞赏。
“瞧我,看到女儿回门,一时失了分寸,咱们先去厅里,坐下来聊。”说着,柏夫人搀扶着柏吟霜,柏秋与紫沐阳齐步走进府门,来到大厅内。
墨是端着准备好的茶水,走进大厅。
四人尚未入座。
侍女含笑替柏吟霜解开大氅,收至一旁。
紫沐阳端起墨是手中的茶盏,将其中一杯放入柏吟霜的手中,在她不解的注视下,对着二老便双膝下跪,“二老在上,沐阳此生定不负吟霜。”
“殿下,使不得!”这一动作,简直吓坏了柏秋夫妇。
储君跪天跪地跪圣上,怎可跪他二人?若是传将出去,那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连忙上前一步阻拦。
“殿下。”站在紫沐阳身侧的柏吟霜也是无措地看着。
却见紫沐阳摇摇头,大手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裙摆。
当即,柏吟霜明白他是何意。
心被一股炽热包裹,眼眶酸涩。
瞧着父母为难的神色,柏吟霜屈膝跪地,“父亲,娘亲,您二人入座便是。”
柏秋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坐在主位上。
丈夫陪同妻子回门,给岳父岳母奉茶行礼,乃是民间风俗。
紫沐阳这番举动,是告诉柏家,他娶柏吟霜为妃,并非看重柏家在朝野中的势力,只为柏吟霜这个人。
翁婿二人坐在那里,只会谈论一下她们听不懂的国事政论。
柏夫人朝着女儿眨着眼。
却不想被柏秋识破,“好了好了。你们母女俩有话要谈,就先回屋吧。”
母女二人离开大厅。
柏秋无奈地笑出声,“吟霜这孩子,性子冷了些,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还望殿下多担待。”
“吟霜在孤眼里是极好的。”提到柏吟霜,他总是眉眼温柔。
柏吟霜在家待了三日后,紫沐阳亲自来接。
一起去了城北的别苑。
那日,黄璟灏毫无意外地收到太子紫沐阳的邀请函,邀他去城北别苑做客。
既然“知晓”了沐公子的真实身份,若不赴约,往大了说,便是拂了太子的面子。
带上贺礼,黄璟灏带着招财一起,前去赴约。
阳春未至,别苑里倒是花香四溢,亭台水榭,廊道假山,看得出这背后花了功夫。
“璟灏。”见到黄璟灏,紫沐阳脚步轻盈地迎了上去。
“草民黄璟灏拜见太子殿下。”黄璟灏神色紧张,立即跪地行礼,却被紫沐阳拦住。
“你我无需多礼。”紫沐阳双手虚扶着黄璟灏的胳膊,“对于孤隐瞒身份的事,孤在此赔个不是。”
“殿下言重了,殿下身份尊贵,出门在外,自然不能显山露水。”黄璟灏很是理解地为他解释着,折扇敲了敲头,“敲我,把正事给忘了。”
黄璟灏回过头,将招财手中捧的礼盒接过,转身呈给紫沐阳,“还未恭贺殿下大喜。”
也算是礼尚往来的,做生意的,从来不怕人情债。
“墨是。”
墨是接过黄璟灏手中的礼盒,退回到一边。
“璟灏初到京都,想着你对京都不甚了解。今日刚好宴请了一些朋友,也带你认识认识,以后在京都行事也有个帮衬。”紫沐阳走在前头,黄璟灏紧跟其后。
“璟灏谢过殿下。”
几人来到别苑西侧的落雨轩。
院内温泉流淌,樱花争相开放,花瓣随风飘落,或是留在温泉浅溪中,或是躺在青草地上,点缀着一地青绿色。
樱花围绕着一处水榭,水榭里早就坐满了人,均是京都内数一数二的商贾。
“见过太子殿下。”众人见到紫沐阳,纷纷起身行礼。
“免礼,大家都随意些。”
黄璟灏跟在紫沐阳身后,对上大家好奇的目光,侧身一步,礼貌一笑。
“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怎么不曾见过?”一位穿着藏蓝色衣衫的青年,扬眉问道。
“商老板,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人家黄公子可是天下第一楼的老板,前几日开业那场面,那般隆重,你怎的不知?”
“原来是黄老板啊,久仰久仰。”经他提醒,商陆也恍然大悟,“酒喝多了点,眼拙了。在下商陆,就住在你隔壁街。”
“您就便是琉璃坊的商老板?”黄璟灏故作惊讶状,“真是百闻不得一见啊,小弟在江南就听过琉璃坊的招牌了。”
“抬举抬举。”商陆摆摆手。
心里跟明镜似的,太子殿下想借他们之手,拉拢这个叫黄璟灏的少年。
只是,想要踏足他们这个圈子,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实力。
商人嘛,个个都像人精似的。
太子的面子,他们自然要照顾。
性子豪爽,不拘小节。
很快,黄璟灏和众人打成一片,称兄道弟。
宴席散去,商贾们纷纷告辞。
别苑门口,作为主人的紫沐阳亲自将黄璟灏送到门口,“今日筵席,璟灏可还满意?”
“殿下苦心,璟灏铭记在心。”黄璟灏抱拳谢过,“时辰不早了,璟灏就先告辞了。”
“嗯。”
紫沐阳站在门口,目送着黄璟灏的马车远远离去。
“殿下,黄璟灏这人不似初出茅庐的经商之人。”墨是报剑站在一旁,不知为何,他对黄璟灏这人总抱有一丝怀疑。
“能在这些老前辈面前游刃有余,璟灏是人才。”紫沐阳对黄璟灏倒是另一种态度,毕竟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能被他们所接纳,便能说明黄璟灏是一个可用之人,他的眼光没有错。
另一边的马车上,招财一边赶着马车,一边问道,“少爷,这太子殿下人还不错唉。”就是人傻了点,特地组了局,为他家少爷在京都的雄图霸业添砖铺瓦。
“招财,少爷我呢,今天教你一句话,不要轻视京都里任何一个人。”黄璟灏意有所指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