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再为你洗骨。”云琇一口气分三次吐,动作下意识放轻,生怕将这缕魂吹散。
少年鬼靠着冰冷墓碑,头垂下去,坐不住似的,身体往左边栽,随后没骨头一样往下淌。
云琇也累了,盆里符水化开,她搁置一边,等夜间再来洗骨。
——
夜半醒来,云琇和一双大睁黢黑的眼珠对视。
殷徊咧出一口森齿,长发垂在床沿,白袍广袖堆在她手边,双手托着下巴看她:“琇琇,你醒了。”
“……”
很悚然。
云琇推开他,起身打水洗漱,又跑到后山沐浴一通,然后来到东室开棺捡骨。
她尽量让自己忽视棺内的指甲划痕,脑中一些画面却挡不住的纷迭涌出。
“救救我,救救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云琇听到有人这样求救,又听见疯狂拍打棺盖的声音,和钉棺的响声混在一起。
她镇定些许,面上毫无不懂,双手捧出一截又一截骨头。
指骨、腕骨、掌骨、桡骨,肱骨……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髌骨、腓骨、胫骨……
“求求你们……求你们……”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戛然而止,然后便是一片死寂。
云琇骤然按紧眉心,摇了摇头,晃出脑中那些求救之音。
时隔百年,方才有人听到他绝望的恳求。
他的,
殷徊的。
可是无人在意。
云琇深吸口气,忽视心中仿佛被巨石砸中的涩然,动作越来越小心,仿佛生怕伤到这幅白骨。
到最后她竟然可笑的想问问殷徊,那时,是不是很疼。
……
殷徊站在她身后,盯着云琇背影瞧。
看出她神色上不忍,他眼瞳动了动,名为快慰的情绪让他眼梢艳红。他在云琇背后抬起广袖,用食指描摹她的背影。
头,
颈,
腰。
……
云琇没管他是何想法,她按照人体骨序规矩,一样样数着,随着她捡出的骨头越来越多,身后的殷徊竟然不断发出哼哼。
“嗯……”
“唔……嗯……嘶……”
云琇:“……”
她冷着脸回头:“你喘什么?”
殷徊一双潋滟的眼迷濛看着她,眼圈又红了,这次是舒服的:“洗……”
他眸子新奇地看云琇手上动作。
她也是第一次为人洗骨,哪里知晓她在亡骨上* 每一次轻抚,于鬼魂殷徊而言,触感都要大上十倍的酥麻。
每一次触碰,他都能感知到。
她指尖捏起殷徊一根肋骨,长弧勾抓在她衣袖上,云琇动作轻柔摆好。
还摸了摸。
她下意识地动作,云琇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可殷徊知道。
看过他墓碑,云琇会顺手摸一下,
捡骨,她也会顺手摸一下。
殷徊短促地又哼唧一声。
云琇啪地一下拍在棺上:“再喘就滚出去!”
“……”
殷徊不说话了。
水声复起,她继续洗骨,殷徊坐到棺材后方,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膀。
……
云琇越洗越皱眉。
殷徊的骨头上皆有陈年的伤痕,有几道一眼瞧出是钉凿进骨的痕迹。
可这座墓室规格并不小,他必定生于钟鼎之家,何至于饱经此等苦楚?
最棘手的是,他的脊骨少了一段。
难怪鬼魂殷徊总是坐也坐不住,飘一会儿便累。
可他死于活埋,总不能是自己在棺内取骨,那便是他入棺之前——
活着的时候,砸断脊骨剖出。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云琇短促地吸口气,面色略紧,殷徊埋着头,感觉到有人走到他面前。
头顶被什么拍了拍,他茫然抬首,望着云琇手里握着的……他的骨头。
“怎么了,琇琇。”他勾起唇角,眼瞳诡气阵阵。
“你缺的骨头,在哪里?”
她没问生剖取骨是何原因,只说:“若想要修补你的魂灵,需要寻回你缺失的部分。”
殷徊诡瞳转了转,平端生出一股冷寒之气,他唇角掀起,道了一句:“好。”
所遭所磨,也该寻回了。
洗骨结束,殷徊身影实感更强,一切都清晰起来。
他脸上的疤痕是。
云琇站着,殷徊仰视着她,那股目光令人悚然的痴迷也是。
……
云琇想了想,殷徊去取骨还不知会碰到什么,她自怀里掏出一只金色铃铛,铃铛被黑绳系紧,外观普通,下面坠着枚暗红空心的铜钱。
殷徊见她目光从自己头顶掠到脚尖。
云琇似乎思忖着铃铛应该系在哪里。
系在他身体的何处。
殷徊思及此处,脑中沸燃,仰头直勾勾盯着她。
他又想到她抚摸自己骨头的感觉,嗓子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