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殷徊的差事,不是什么吃香的活计,连跟她争的人都没有。
……
说是饭,也不过是一碗白米粥而已,旁边摆着的一碗水,还是云琇自作主张给殷徊倒的。
她说完,躺着的少年却没动。
云琇立刻发觉:“你的手……”
她话里带着一股熟稔,好像他们认识很久一般,殷徊眼珠转动,视线落在云琇身上。
不认识。
铁链在地上刮擦出刺耳声音,殷徊张嘴:“你……”
云琇没听清,以为他是没力气起来:“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你的伤……我晚点寻了伤药再来看你。”
她草草看一眼殷徊全身,破衣烂衫的,全身估计也没一块好地,露出的皮肤上都是血痂。
新的,和旧的。
她在殷徊旁边坐下,将病骨嶙峋的人扶起来,对方似乎想撑着身体远离她,簌簌发抖,云琇利索地将人按在怀里,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唇边:“张嘴。”
若是恶鬼殷徊,云琇还能呛回去两句,可面对眼前虚弱的少年,云琇却说不出太冷的话。
一勺一勺咽下,殷徊窝在云琇怀里没力气起来,少女肩膀上是很清淡的皂香,无端有安抚情绪的作用。
殷徊茫然地听她指挥。
食物流进胃中,殷徊却皱着眉直瑟缩,云琇立刻察觉他的不适:“哪里不舒服?”
少年咬牙垂头,完全不理云琇的话。
然而她想想也就明白了。
太久没用饭,一下子饮食极易引起不适。
也不知道他已经饿了多久。
殷徊太久没有吃东西,此刻胃中翻腾剧痛,云琇看他左手用力地按住胃部,她皱眉放下粥碗:“别这样死命按,会更疼。”
他瘦,又薄,云琇生怕他那那骨节分明的拳头直接怼进他胃里……
她将温热手心放在他胃部,轻缓地揉了揉。
许是天气缘故,她穿着襻膊,衣料露出一双修长干净的手,体温润凉。
一切都刚刚好。
少年苍白的脸上浮出怔忪。
云琇手心柔软,陌生的力度不同于他过去体会过的任何一种。
为何今日派来给他送饭的人……这样奇怪?
殷府大公子天生痼疾,病痛缠身,用药的分量需得格外精细,巫师说,要必须寻一个和大公子生辰八字相合的人来试药,方能确保完全。
殷徊是家主花了二两银子从流民中买来的试药人,那年的殷徊也不过总角之年。
可他刚来时虽然身体瘦弱,却是一副健康身子,这十年中,巫师灌了无数种药,才让殷徊身体状况和殷家大公子相同,甚至更差。
这期间,殷徊几乎没出过这座三进的院子。
他曾经尝试过逃跑,换来的是鞭刑与脚上的铁链,从那以后,他彻底绝望。
……
在温柔的力道下,胃部的不适渐消,殷徊抬起眼,那双常年不见天日的双眼里,黑瞳硕大,豢着幼兽般的防备。
“你是谁?”他嘶哑开口,然后就是一阵咳嗽。
云琇手忙脚乱地取了水碗喂他,手心在殷徊胸前顺着,听他的问话,桃花眼微微上扬,紧绷的思绪因为这个问题终于有些松懈。
他这样子乖觉老实又装凶……
和成为恶鬼后的性格差很多。
云琇想起殷徊曾经所言,忽悠着说:“我是菩萨。”
殷徊:……
他未曾读过书,却也知晓这世上哪有什么菩萨,若真有,为何芸芸众生皆烹于人世,而他也不得救赎。
少年落寞地垂眼不吭声了。
云琇有些愧疚,她虽然知晓眼前一切都是虚妄,可眼前的少年却不明白。
混沌中,云琇腾起一个想法。
如今她功业谱上有七笔,离大成还差三笔。
若能帮殷徊手刃仇人,是否能多加几笔?
……
“殷徊。”云琇无意识地顺着他枯草般的长发,心中想法渐渐成型,她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你想不想出去?”
少年骤然一僵。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那些人信誓旦旦地说殷徊可怜,要救他出去,最接近于成功的一次,殷徊甚至走到了殷府大门,看见了外面长街上吆喝的摊贩。
那也是唯一一次。
他甚至来不及听清摊贩叫卖的是什么,大门便被人关上,拿他取乐的殷府二小姐一鞭子抽在殷徊后背,哼哼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有人能带你走吧?”
“天生贱命,给我哥哥当替死鬼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有太多的想法。”
……
从那以后,殷徊再也未曾信过任何人的谎言。
而今听到眼前女子的话,他如同兜头被人浇下一桶冷水,瞬间清醒,手脚并用地爬离云琇的怀抱,嗓子里发出小兽一样的呜咽低鸣。
后者一愣,看他拖着铁链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