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第五十四章
许羡清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刚坐下来，还不等她歇口气，几个徒弟排着队进来了。
叶铭率先开口：“师尊, 秦子墨如何了？”
“无碍。他的伤势与你无关，切莫伤怀。”许羡清让她们都坐下，挨个给她们倒了茶，并且从储物戒中取出了点心, “你们昨日比试都辛苦了。量量今天的比试结束了吗？”
许量点头，“结束了。师尊，今日对手是音修, 擅长以音律舒缓人心。我与她较量了一番医治的手段, 险胜一筹。”
“赢了就好。我们量量很厉害。”许羡清依照惯例夸了夸。
许量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面容腼腆，“师尊, 我们今天在外面听到了一些风声。有人说小师妹打伤了秦道友。可那分明不是小师妹的错。”
她越说越急，脸上都红了几分, “师尊，我想为小师妹澄清。可是他们都不听我的话。”
“人们往往更加相信自己心中认定的事。即便是亲眼见到的真相，也会让他们下意识的回避遮盖掉。他们不听你的解释, 那才是正常的。”
许羡清的话, 让几个徒弟更加沈默下来了。
倒是叶铭，看着许羡清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身为人族, 身为灵修, 居然如此剖析自己的同族。
以往她所了解到的那些灵修，恨不能将世间所有美好的形象都贴在自己身上, 都贴在自己同族的身上，以此来彰显自己的特殊和美好。
“那我们就不管了吗？”许商很生气, 她最为看重的就是苍山，就是眼下坐在这里的亲人们了。
许意也愤然，但她没有和许商许量那样表现出来，她目光沈重的看着许羡清，希望师尊能告诉她们应该怎么做。
“商儿。”许羡清看向许商，许商挺直腰板，“你的琉光呢？”
许羡清问。
许商楞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本命剑抽了出来，“在这儿呢，师尊。怎么了？”
“口头解释他们不听，你可以试试武力征服。”许羡清轻笑，“打得他们不敢说不就好了。”
不仅是许商楞住了，其他几个人也都呆住了。
叶铭目光覆杂的看着许羡清，这就是所谓的正道第一人，讲不过就动手？和它们魔族有什么区别？
正道之光便是如此行事作风？
“都看着我做什么？我说得难道不对吗？我平日里教导你们以理服人，知道这天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道理吗？”
“实力。”许量开口。
许羡清赞许道：“没错。说话的声音再大，也敌不过一拳头打出来的动静。所以下次遇到不肯听你们好好说话的人，那便无需多言了。”
许意感觉体内弑杀屠灭之道留下来的血液都在沸腾，不过她察觉到自己心境动荡的瞬间，马上念着清静经，让自己能安静下来。
许商更为兴奋，她本就是一个活泼跳脱的性子，让她去干巴巴的讲道理，那简直是为难她，可若是让她直接拔剑，用剑术来讲道理，那就是她最擅长的事了。
“可是师尊，您平日里不是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吗？”许量依旧不解。
许羡清有些苦恼，小时候不该将许量一直放在赵岁安身边，而赵岁安又继承了赵师兄的脾气秉性，说他们有一个菩萨心肠都不为过。
“量量，师尊教导你与人为善这没错。现在师尊再补充一条，与人为善的前提，是人与你交善。若有人对你释放恶意，别等到你被伤害时再反抗，你要先行一步，让敌人连对你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许量感觉今天有些观念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她一副没能回过神来的样子。
“你们也记下了吗？”许羡清问其他三人。
许商疯狂点头，“记住了记住了！先下手为强！”
许意却有些迟疑，“可是师尊，若是我们判断错误，误伤了别人怎么样？”
“师尊相信你们。相信你们平日里的修行，相信你们的坐得端行的正，不是轻易动怒，轻易不饶人的人。你们都是好孩子，师尊更相信你们不是偏听偏信，不是为自己一时冲动而伤害他人的。”
有了许羡清的这句话，许意恍然大悟。
她回想自己的过往，现如今好好的审视自己，她发现她确实如同师尊说的那样，她不会轻易动怒，也不会因为别人的一些冒犯而大开杀戒。
所以她担忧的那种情况很大概率是不会发生的。
“好了，不用再纠结这些事。人生的路还很漫长，我们一边往前走，一边往深处学。这世间的道理不是为师三言两语可以说明白的。等你们再大一些，或许也会认为师尊的话是错误的。那时候你们可以跟随自己的心。师尊走的是师尊的路，你们要走你们自己的路。我养你们长大，教你们本领，不是为了将你们都养成另一个我。我希望你们都能成为自己。”
这也是她从不约束着几个弟子发展各自脾气秉性的原因，许意沈稳，许量内敛，许商欢脱，虽然不能一言概括，但确实大差不离。
“行了。都回去吧。好好休息，接下来还有比赛，都不要掉以轻心。虽然不求你们夺得什么名次，但这是一个很好的磨炼机会，都要尽力而为才是。”
几个徒弟都很乖，听了许羡清的话，都乖乖的点头离开了。
只是叶铭走了以后，很快去而覆返。
“师尊。”
许羡清将门打开，她倾身出去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叶铭独自来到这里。
许羡清有些好奇：“怎么了？”
“有些修炼上的困惑，想要求助师尊。”
叶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回来了，明明这个时候，自己在房间里消化魔息修补自己灵魂的残缺才是正事。
或许是今天许羡清说的那些话，让她认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剑尊，所以想要更加深入的了解一些。
“进来吧。”许羡清将门打开。
叶铭走入这里，先前有其他几个徒弟在，所以她没有细致的打量过，现在进了这里才发现许羡清将量产的客栈房间做了一些细微的布置。
添置了一些绿植，还放了几个木雕摆件。
货架上还放着两坛酒，其中一个酒坛子里已经空了。
“在看些什么？”许羡清失笑，“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没。”叶铭没注意到她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因而被吓了一跳，“师尊为何布置客栈？”
“即便是小住，有条件住得舒适一些，自然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下。”许羡清以前穷的时候什么都不讲究，现在实力上来了，经济实力也跟上了，她的心态也有了一些变化。
叶铭轻笑：“挺好的。”
不论什么时候，记得疼爱自己的人，总不会过得太差的。
“有什么不会的地方？”许羡清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叶铭是真的遇到困惑来求助自己，还是又准备展开新一轮的试探。
又或者是和无定宗有关？
最后一个猜测，许羡清不肯细想，暂时放到了一边。
叶铭真的抛出了一个问题，还是心法上的困惑。
叶铭讲完自己的疑问以后，便看到许羡清不自觉得蹙眉，甚至提了一口气。
她不由得好笑，面上不显，只是做一个乖徒弟，等着师尊的教导。
许羡清也不晓得她是不是在故意为难，‘何为我，我为何’，这个问题本身就无解，只有飞升成神的神明才有各自的讲解。
并且也不一定是真的正确，否则上天界也不会多出那么多的不同言论。
可这个问题，解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
没有解的题，才是最好解的题。
谁都不知道正确答案的题，那么所有答案都可能是正确的那一个，反之亦然。
“先说说你的想法？”许羡清试探的问。
叶铭确实有所见解，只不过她这次没有用一个弟子的身份开口，反而用她前世身为魔尊时的困惑来和许羡清交流。
身为天魔族，从古至今，她经历了太多的转世轮回，有过错乱的记忆，有过丢失的记忆。
从第一次转世，到现在的她。
她是否还是她？
如果不是，她修的又是谁的道？走的又是谁的路？
她的起点在何处，终点在哪里？
有朝一日若是魔族覆灭，她该如何？
又或是真的赢了灵修，魔族独大之时，真的是魔族的幸事吗？
她走的路是否正确，她认定的道是否行得通。
一切都是未知，更是没有谁能给她一个答案，这些问题纠缠了她很多很多年。
现在可以说是试探许羡清，也可以说是寄托一份希望在她身上。
“还望师尊为徒儿解惑。”
“哎。”许羡清深深地叹了口气，太难了。
阿妻对她的考验，比天道对她的考验还要大。
许羡清认真仔细的观察着叶铭，发现叶铭不是故意刁难她，而是真的想在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许羡清一下子认真起来了，她说：“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但是我会好好分析这个问题。”
“不过在这之前，我想你可以先放下这个问题。去做能让自己开心的事，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许羡清的笑容浅淡，却足以抚慰人心。
叶铭表情有了些变化，之前的困惑虽然还在，可她并没有那么执着於想要一个最终的答案，“那便多谢师尊了。”
叶铭来了一趟，说了这些云里雾里的话，随后便又走了。
这让许羡清感到更加奇怪了。
她变化了一番，化作分身，不紧不慢的跟着叶铭离开。
叶铭不再是白日里单纯的苍山弟子，她变成了另一个模样，许羡清完全陌生的模样。
许羡清说不出此刻的感觉，只是觉得不愉快，还有一些事情隐隐失控的慌乱。
叶铭离开了客栈，直奔郊外而去，又翻过了一座高山，终於能够窥见隐藏在山林之中的小村落。
“大晚上，跑这么远。”许羡清嘟囔了一句，依旧跟了上去。
叶铭突然停了下来，许羡清吓了一跳，赶紧撕开时空，找了个裂缝躲了进去。
叶铭感觉到其他的时空领域波动，她眯起眼打量着这个地方。
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上她了啊。
叶铭不觉得是许羡清跟了过来，如果许羡清知道她的身份，定然不会对她容忍这么久，即便是不想打草惊蛇，也不会放任一个夺舍了她徒弟的人在身边，更不会对那个人摆出温和的笑脸。
之前叶铭不太了解许羡清，但是今天晚上许羡清教导徒弟这件事，让叶铭知道许羡清不是一个真正纯良的人，相反她很有自己的算计，甚至还有些睚眦必报。
若不是许羡清，那必定有其他东西跟上了她。
叶铭突然伸出手，她的手臂在魔息的加持下无限延长，直接插入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中间。
“哎哟！”
树里一阵哀嚎。
叶铭手作利爪，抓出了一只暗中跟着她的小尾巴。
“放开我放开我！”
叶铭打量着面前的人，准确的说是鲛人。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叶铭没有直接大开杀戒，她看这人对她没有恶意，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许羡清白日里所说的话，与人为善，没有察觉到恶意之前，不可动手。
叶铭意识到自己被许羡清给影响了，突然一阵懊恼，正准备直接杀了这个碍事的鲛人的时候。
鲛人拼命挣扎起来，又说：“你又失忆了？放开我！找你有正事呢。”
听到她说‘失忆’，叶铭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一点。
“你是什么人？你认得我？”
听了叶铭的话，鲛人好笑着开口：“我啊，我们不熟悉。但是我和许羡清熟啊。我找她有事，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她？也不知道安南城在搞什么，各种大阵布置得密密麻麻的，连一只传信鸽都送不进去。”
害得她在外面蹲守三五日了，每天风吹日晒，鲛人都快被晒成鱼干了。
她刚说完，叶铭手上力道突然加重，差点直接掐死了鲛人。
“你到底是谁？”叶铭心下有些慌乱，这世上能人异士多得是，有人能看破自己魔族身份并不奇怪，可是居然有人能知道自己和许羡清的关系，这便不得不让她打起精神来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