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第九十五章
翌日。
帝王昨晚彻夜未眠, 一直挨到了今天天明。
“起风了吗？”帝王问。
宫人答：“陛下，尚未有风。”
“哎。”
“陛下，您的身子要紧。陛下还是睡一会吧？”
“不必了。百姓仍在受苦, 朕如何能够安睡。”她确实忧国忧民，即便是睡不着，也会批一批折子，重新研究国策, 闲下来了还会给镇守边关的几位将军写信。
“可有风了？”
宫人面带难色，“陛下，树叶都没有半分晃动, 一点风都没有。”
“再取一些冰来吧。……罢了, 百姓尚在受苦, 朕也贪不得这些凉快。去弄些降火的清茶来。”
她喝了一壶又一壶，直到肚子里的茶水灌得喝心口里的燥气一般多的时候, 她才停了下来。
“陛下！陛下！起风了！好大的风啊。”
有宫人连跑带爬的进了殿，不过眼下也没有人会说他的失礼。
帝王面* 上喜色。
“陛下！降雨了！国师果然是天人, 这雨水说下就下了。”
赵岁安面带忧虑的看着面前的急雨，而她的身体也感觉到了一股威压，那是天道对她的警告。
“功过相抵了么？”赵岁安伸手接了一捧雨水, 清清凉凉的, 浇灌了闷热的暑气。
帝王自雨中而来，她进了凉亭, 向赵岁安行了一礼, “朕代万千子民，谢国师降雨救灾之恩。”
“不必客气。”赵岁安敛去了身上的烦闷之意, 浅笑道，“这雨会下三日, 所有湖泊沟渠池塘粮田都将蓄水。三日后风停雨歇，本座亦将闭关。”
赵岁安说完，帝王楞了楞，而后问：“此次降雨对您可有影响？”
“无妨。”
不过是过往万年苦修的功德毁於一旦罢了。
赵岁安倒是并不看重这些，她本就是医修，救人活命是本分之事，功德是上天给她的奖赏。
如今用这些奖赏换来人间一场救命雨，同样得当。
只是一个修士没了功德，势必会对气运造成影响，她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好好养一养身上的气，同时也要学会习惯没有功德伴生的感觉。
许羡清飞在半空中，大雨倾盆给她浇了个彻底。
叶寻昙在一旁蹙眉，用魔气将她包裹住，她反手掐诀，不解道，“怎么这时候降雨？”
到了她们这个境界，甚至不用擡头观天象，就能够察觉到今日是否有雨。
别说今日了，连着今年都不会有半滴雨。
许羡清连着用了两个净尘术，将身上的雨水都变化干净，随后捋了捋方才被雨水淋湿后散落的发丝。
“若是没猜错，定然是岁岁那个丫头做的好事。”许羡清语气不好，甚至带着愤怒。
她就是因为随便降雨惹来了天罚，并且阴差阳错毁了一位帝王的成长路，这才让岁岁留下来处理后续。
没想到那丫头也学着她忤逆天道。
“阿妻，别生气了。”叶寻昙方才也掐算出了原因，若是在灵修界降雨那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对天道而言也是小事一桩。
可是在人间降雨就不一样了，破坏了凡人界的自然发展规律。
天道早就做过多次推衍，为人间选了一条最合适的发展之路，虽然可能会短暂的死很多人，但是天道不在乎这些，祂站在更高维度去看人间，所有的牺牲都是必要的，也都只是暂时的。
可是凡人不清楚。
那些灵修也有许多脑子拎不清的会干扰祂的决定。
许羡清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们依旧是下界灵修的缘故了。若是飞升以后成了神，人间的种种和我们无关，可天天能窥见人间疾苦，谁又能安心成神呢？”
叶寻昙突然笑出声来，“安心成神的人可太多了。他们修炼到了一定程度，感悟了天道以后，自然也会变得和天道一样冷酷了。所以你的操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可我无法成为天道那样的完全理智，我也做不到将自己变成执行天道法则的工具神。”
许羡清甚至怀疑邪神的出现也是天道计划中的一部分。
或许邪神也是天道衍生出来的，只是因为太过不可控，所以天道需要毁了邪神，於是将自己给召来了。
“好啦。别想那么多。目前我们和祂并不是敌对方，不是吗？”叶寻昙安抚着许羡清，“我们先去找你家小朋友吧。我看这人间也不必再管了，反正有天道盯着，祂对逗留在人间的灵修可不友善。”
否则万年来不断治病救人的灵修，积攒的满身功德，怎么会因为人间一场雨就荡然无存了呢？
只能说天道是故意收取了，便是用来警告赵岁安的。
许羡清轻点头：“自然如此。”
干旱过后，地里颗粒无存。
国师降下一场大雨，可是太迟了，庄稼早就死了，百姓也死了许多。
民间得知国师降雨，许多人感恩戴德。
可又有一部分声音冒了出来。
国师明明可以呼风唤雨，为什么要等到死了那么多人以后再降雨呢？
如果国师一早就降雨，是不是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那些已经失去了亲人的家庭，脑海中回荡着这些话，他们实在是承受不住失去亲人的痛苦，少有理智的人选择不听不想不闻不问。
可大多数都是被天灾人祸给击垮的普通人，他们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於是开始声讨国师。
赵岁安在闭关时，耳边不断冒出了那些声音。
哭声，骂声。
她还能感受到帝王为她建造的国师像被人推到，被人丢满污秽浊物。
“国师。”帝王听闻国师出关了，她匆匆赶了过来。
赵岁安看着她，只觉得面前的人很陌生。
“陛下。”赵岁安脸色苍白，她方才险些生了心魔。
好在她身上带着伏魔果，她服用过后驱散了那刚刚成型的心魔。
可是她脑海中依旧是万民的辱骂，他们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陛下怎么来了？”赵岁安轻笑，“今日事务处理好了？”
“国师，你还好吗？”帝王看着她，视线落在她毫无血色的唇瓣上。
原来谪仙也会虚弱，原来国师也会憔悴。
“我很好。”赵岁安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
对许羡清还说，还没死就是很好，赵岁安在她身边长大，自然也是学到了这个观点。
“国师。”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外面那些流言她也听到了，起初她没有制止，因为国师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在人间逗留，她能呼风唤雨能济世救民，她的威望太高了，百姓人人都知道那无所不能的国师，前线将士们开战前也会祈祷国师庇佑。
朝堂上朝臣怕她，百姓敬她，受她恩惠的将士们对她感恩戴德。
可她才是皇帝啊。
她才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所以流言出现的时候，她默认了一切。
京城国师像被推到的时候，她才安排人去看守。
一连七日过去，国师却毫无动静，她以为她能看到永远冷冷清清保持着轻柔笑意的国师脸色大变的样子。
可是她什么也没看到，她透过那冷清的眸子，看到了宛如跳梁小丑一般的自己。
“陛下在试探我，如今可是满意了？”赵岁安笑着问她，她是真的觉得好笑，若是她真的有成皇为帝的心，做什么要去地府找人皇阴魂呢？自己改换模样去坐上那个位置不好吗？
再者，她差一步证道，飞升成神触手可及。
谁会稀罕人间帝王位置啊？
君不见人间皇帝各个都想成仙吗？
皇帝在她眼里看到了失望，不免慌了神，“朕，……国师说笑了。朕何时试探国师了？”
“呵。”赵岁安没有继续和她说下去的兴致了。
皇帝知道她忤逆天道降雨会受到天罚，天罚的可怕程度堪比夺走一个凡人的性命那般。
所以在她降雨以后，皇帝便觉得她遭到了天道的厌弃。
又因为她降雨后便开始闭关，皇帝更加笃定猜测。
仙人变成凡人，多让人唏嘘啊。
“国师！”
赵岁安停下脚步，皇帝眸中一喜。
而这时候，赵岁安突然一改之前浅浅的笑意，她的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神采。
她几乎是快步走出了屋檐下，在院中仰起头，看着空中。
皇帝跟了过去，不解地同她一样仰头望去。
“国师？”皇帝有些担心的问着，“国师，外面那些神像，朕已经让人去查找凶手了，必定会给你一个劲交代的。还有那些散布流言侮辱国师之人，朕也会严惩的。”
“不必了。”赵岁安笑得很轻松，“都不必了。”
她心中感到恐慌，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口被抽离掉了，只留下一股空落落的感觉。
“国师？！”
“陛下。我的家人来接我了。原本我该留在这里守人间太平五百年。”赵岁安负手而立，笑得非常痛快，“可是现在，……我可以回家啦。”
难得能听到国师用少女般的口吻说出这番话。
可她心里一紧，伸手想要去抓赵岁安的手腕。
赵岁安却腾空而起，空中一只比城楼还高还大的飞鸟停了下来，飞鸟口吐人言，满城人都看到了这副奇观。
“和裕仙子，剑尊命我前来接引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