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准再提那几个字,我配不上你。”
徐冉低声说道,并用眼神阻止了桑叶的追问。
她没有与桑叶诉说原因,但两人天然且巨大的差距横亘在中间,不管在哪个时空都难以跨越。
“有机会便离开这里,男孩子要去外面的世界闯荡,才能真正的长大,这个镇子太小了。”
“这个世间是有命运存在的,我的命运已经可以看到终点,而你不一样,你还有很多次选择的机会,每一次选择的终点都会不一样。”
“你看这鱼便是如此,原本只是想要静静活着,也不曾伤害别人,却不知道何时会被人捉起来,架在火上成为别人的食物。”
“。。。”
灰烬的余温可以温暖身体,而这个拥抱却能温暖灵魂。
徐冉说了很多,很久。
其间,夹杂着很多诸如黑暗、神秘、不洁之类的词语,只是桑叶并没有记住多少。
“学堂的那个老夫子好像很关心你,有空的时候多和他聊聊,对你只会有好处,天晚了回家去吧。”
徐冉好像有些落寞,松开桑叶后便独自走回了屋内,只留下桑叶的身影,照在灰暗的墙壁之上。
桑叶落寞离去,有种说不出的委屈藏于心头。
踉踉跄跄回到家中,他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仿佛这个世间于他而言,再没有什么东西和人,值得他用心去留恋。
桑叶席衣而睡,连鞋子也没有脱下,便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还好,少年的情愫来的快去得也快,一大早醒来便又是新的一天,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洗衣服,昨晚好像又梦遗了。
去往镇里的路上,经常会冒出来野狗,都是一些因为不想浪费粮食喂养,被遗弃的土狗。
经过一代代的繁衍,好像要退化成原来的模样。
样子自然要比家狗落寞,身上大多挂着伤口,但生存能力极强,时常偷袭村里的家禽,偶尔也会骚扰路过的村民。
而那些家狗虽然无口腹之忧,却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同样生而为狗,却拥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命运,这或许就是父亲所言的选择不同吧,只是他们好像连主动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经历最近的事情后,桑叶觉得自己比以往的想法更多。
比如这些野狗,以往每日都会见到它们,但他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想这么多,他觉得这可能就是大人与小孩的差别之一。
究竟怎样才算有选择的权利?
究竟需要长大到什么程度,才能拥有选择的权利?
桑叶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最终他决定先相信父亲的话,先把读书这件事做好再说别的。
一旦有了这个决定,老夫子的课好像也没那么难听了,今天一整天他都没有打瞌睡。
“夫子,小孩和大人的差别是什么?”
课后桑叶主动找到老夫子,跟他请教心中的疑问。
“前者思己,后者思天地。”
老夫子有些意外,但还是给出了他的答案,桑叶并未再追问。
“怎样才能摆脱桎梏,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桑叶继续问道。
而此时,老夫子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起来,虽然是白天却犹如夜晚的流星,刹那间划过长空。
这纯粹是一种感觉,因为时间太短一闪便没了。
老夫子站了了起来,抬头看向了天空,他的身形好像不再佝偻,反而有了如山的厚重。
他没有直接回答桑叶的问题,只踏着朴素的布鞋,慢慢往前踱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依旧是修己身。如读书,便可让人摆脱浑噩。”
老夫子好像突然有些释然,拍了拍桑叶的肩膀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如何才能让更多人拥有自由的选择?”
老夫子扶须而笑,接着反问了桑叶一个问题。
“这。。。”
桑叶很为难,现在连自己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
“那换个简单的,你想不想?”
“想!”
“先修己身,再修天地,才有可能助人挣脱牢笼,你愿意学吗?”
“愿意。”
老夫子并未做多余解释,桑叶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一个月后,再来找我。”
老夫子仰头再次看向天空,西南方始终一片灰暗。
“无知稚童一朝醒,便如青鸟上云端。”
待桑叶转身,老夫子朗声而去,再也寻不着身影,其声又如从远方传来,玄妙莫测。
桑叶没有在意这些,只还在思索老夫子刚才的话,到底何为修己?又何为修天地?
这个思考,让他触及到一个新的领域,如同看到了一道门。
只是这道门还只能远远见着,隐隐约约忽隐忽现,不知距离自己有多远,更谈不上触碰。
“人生于天地,人即是天地。”
他突然记起老夫子在学堂说过的话,好像有了一丝感悟。
只是天地这个词实在太大,于一个生在村镇,长在村镇的十六岁少年来说,还太过深奥。
不过没关系,认知的增长正是来源于对未知的好奇。
“发什么呆呢?小桑叶!”
徐冉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搭理桑叶了,这件事一直在困扰他。
“徐师,没有。”
桑叶下意识就否认,压根忘记她刚才说了什么。
还好徐冉也不在意,只见她伸手理了理长长的刘海,同样朝着天空中灰暗的那个角落看去。
“跟我走,上次你请我吃了鱼,我也请你吃点特别的。”
“好。”
桑叶觉得天空瞬间晴朗,少年终于露出了笑容。
两人没有走大路,出了镇子便转到了一条山路,徐冉大咧咧的走在前面,那个常年带着的小木箱在肩上晃来晃去。
桑叶正是青壮小伙,跟上自然没有一点问题,他见状几个箭步就又把木箱子抢了过来。
丢掉负担的徐冉便开始左嗅嗅右瞧瞧,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一般这种情况,桑叶只要插嘴多问便会被她怼,所以,他就只要静静的跟着就好了。
“咦,还在这里。”
听到徐冉的声音,桑叶也凑了上去,定眼看去发现是一种阔叶根茎类植物,生长在一个斜坡的背后,正常很难被发现。
“好像是巴戟天,看地表根茎颜色,这年份得有十年以上。”
桑叶很笃定。
“算你没白学,挖出来吧,我守了好几年了,一直没舍得用,今天刚好用得着。”
徐冉丢给他一个小铁铲,便独自继续往前,不过身边多了一个白色的小东西,看起来肥嘟嘟的,走起路来却一点不笨拙。
桑叶立马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父亲送给徐冉的谢礼?
不过他没有去好奇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徐冉随身带着它。
往前走便是村里小溪的上游,桑叶也不担心她走丢,便开始铲土准备把地下的根茎取出。
这些药材的名字与特性,全部都是徐冉教的,没收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