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吕弼的赌局自不必说，有言在先，两人不来，吕不韦自然已是失败。
而与秦王的博弈，在失去了全部的军方支持之后，哪怕纲成君等三人都齐齐到来，吕不韦也不可能成功了。
更别说，连武将的蒙氏都被说服，就更别提纲成君和李斯、王绾这些文臣了。
换言之，今夜，极有可能不会有一人出现！
想及此处，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吕不韦也是不由得一阵心悸与孤独。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吕不韦的心中在呐喊着：“难道这世上竟无一人懂我哉？！”
若是换了其他人，此刻恐怕已经悲哀地走向了后宅，就此放弃。
可吕不韦是什么人？那是从一介商贾走到一国相邦的人。
数十载的岁月之中，他早已经经历过太多次的绝望，但每一次，他都闯了出来。这也才有了如今权倾天下的大秦相邦、文信侯。
尽管心中已经悲怆不已，但吕不韦还是很快调整了过来，至少表面上吕不韦已经在瞬间恢复了冷静。
虽然明知败局已定，但吕不韦还是重新坐直了身体，静静地等候着命运的降临。
宛如一位即将战败的将军，任凭流矢、败兵轰然穿过，依旧稳坐中军，默默地搜寻着哪怕一丝丝翻盘的可能。
显然，此时的吕不韦心中是痛苦的——他已经太久没有尝到失败的滋味了，尤其这失败，还是他最亲近的人带给他的。
而一旁的吕弼看着一脸沉寂的吕不韦，身为赢家的他，却也着实没有多少高兴的神色。
尽管吕弼从一开始就从历史中知道了今日的结果，但真当结果摆在了自己面前之时，吕弼却是有些心疼起了自己的便宜父亲。
原因很简单，身为穿越者的吕弼知道，其实吕不韦才是对的。
大秦一统之势早已注定，再一味地给秦国的战场加油，只会让这辆战车越跑越快，最终粉碎在前进的路途之中。
只有吕不韦的宽政义兵的政策，才能让大秦缓上一口气。
不说千秋万代吧，至少不会让大秦二世而亡。
可偏偏，这样的真知灼见，对于此刻的大秦，甚至是那千古一帝而言，还是太超前了。
毕竟，若是此刻有人说大秦会在短短几十年后就土崩瓦解，恐怕没一个人会信。
曲高者，终和寡。
世上事，往往如此。
也正是吕弼心中明白这些道理，才更加同情起了自己的父亲。
随即，吕弼也是稍稍挺直了自己的身体，静静地与吕不韦等待着最后的时刻来临。
很快，随着老管家的离开，整个大厅也是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只剩下了铜壶滴漏依旧在滴滴答答地报着时。
也在这滴滴答答的声响中，窗外西斜的太阳也是渐渐落下，而厅内的几盏油灯也在不知何时被悄然点亮。
夜间的微风从窗柩吹过，昏黄的烛火迎风摇曳，而那坐在主位之上的吕不韦却是已经微微闭上了眼睛，只有一丝银发从头顶垂落，慢条斯理地在风中舞蹈着......
这是银发的舞蹈，也是吕不韦的最后一舞了。
“滴答......”
就在铜壶滴漏的刻度再度上升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是传入了厅中。
听到这熟悉的脚步声，吕不韦却依旧未曾睁开双眼。
急急跑来的老管家，也是略略喘过了一口粗气，这才抱拳而道：“禀相邦，纲成君到访。”
话音落，吕不韦当即便是睁开了双眼。一双虎目，看似平和却依旧难掩心底的喜悦。
“快请！”吕不韦当即也是开口道。
话音未落，吕不韦却是直接站了起来，道：“不，本相当亲迎之。”
说着，吕不韦也是齐声向着厅外走去，而吕弼见状也自是起身跟随吕不韦而去。
很显然，一个纲成君的到来根本不足以改变些什么。
之所以吕不韦会有如此激动的行为，原因也很简单：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往往都是如此，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恩惠，也足以令人兴奋不已。
所谓雪中送炭，说的便是如此。
而从另一方面来看，纲成君的到来，就像是溺水者忽然看见的稻草，哪怕明知它根本救不了自己，溺水者还是会拼了命地把他攥在手中。
显然，吕不韦虽然足够的强大，却也依旧难逃这人之常情。
很快，在大厅前，吕不韦迎面就遇到了被引导入府的纲成君。
“见过相邦！”纲成君率先也是见礼道。
“纲成君，你我之间何必多礼。”吕不韦当即便是上前扶起了纲成君，一边把着纲成君的手，一边说道：“来，快快入内。”
说着，吕不韦也是看向了一旁的老管家，道：“快，传宴。”
“是。”老管家也是一脸欣喜的答应道。
“相邦。”可被吕不韦抓着臂膀的纲成君却是摇了摇头，只站在原地，却并不肯跟随着吕不韦进入厅内。
见状，吕不韦好不容易有些温暖的心也是沉入了深渊。
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吕不韦也是转过了头，看向纲成君问道：“纲成君，你这是？”
“哎。”纲成君微微叹气一声，却是看向了一旁的奴仆们。
吕不韦当即会意，大手一挥间，连带着老管家在内的奴仆也是纷纷抱拳离开。
而吕弼见状，也是识趣地退回了厅内，而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吕不韦和蔡泽这对搭档。
当然，见吕不不肯付宴，吕弼便是知道这蔡泽此来，恐怕并非为支持吕不韦而来。
果然，随着众人的散去，蔡泽也是向着吕不韦便是躬身一拜。
吕不韦见状也是赶紧扶住了蔡泽，道：“纲成君何以行如此大礼！”
“哎。”蔡泽见状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相邦，收手吧！”
虽然通过蔡泽之前的行为，吕不韦已经如吕弼那般猜到了蔡泽此来的目的，但真当这话从蔡泽的口中说出来，吕不韦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无他，随着此言一出，吕不韦最后的希望也已经破碎，他彻彻底底地输了，输给了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