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吕不韦也是略带眷恋地说道:“其他尚在其次,唯有弼儿年纪尚轻,本相着实是放心不下。”
闻言,蔡泽的心中却是大骇。
显然,蔡泽从未想过,情况远没到到如此的境地。哪怕他已经在小楼之中见识过秦王的虎威,却也从未想过吕不韦会有生命的危险。
毕竟,吕不韦可是有大功于秦、更有大功于秦王啊!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吕不韦,如今的秦王是谁还说不定呢!
可是,想想商君,想想张仪,一切,似乎又并非不可能。
当即,蔡泽也是追问道:“相邦,既然已无胜算,何不放弃焉?只要相邦肯放弃《吕氏春秋》,王上必能与相邦重归于好。大秦不能没有相邦啊!”
“错了,大秦没有谁都可以。”吕不韦闻言却是笑道:“而且,裂痕已然存在,就没有修补的可能。若你为秦王,可能容得与你二心之人当政乎?更别说,本相已经执掌相印十数载。”
“秦王,已经迫不及待了。”一边说着,吕不韦一边也是看向了王宫的方向,随即也是眼神微眯道:“这咸阳朝堂,从来不是你来我往的生意,而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闻言,蔡泽似乎也终于是明白了过来,随即也是低沉地喃喃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当然有。”吕不韦在心中也是答道:“那便是吾之子——吕弼。”
是的,即便到了如此地步,吕不韦心中所想的“办法”依旧是救国,而非救家,更不是为了自己。
而吕弼,这位继承了他衣钵的嫡长子,就是吕不韦给秦国留下的一剂良药。
只可惜,这个计划,吕不韦却是不能告诉眼前的蔡泽的。哪怕蔡泽毫无疑问是属于自己的一派。
而问出了那个问题之后的蔡泽,也是自问自答道:“是了,这是斗争,你死我活的斗争。王之卧榻,岂容他人侧身。”
“老夫明白了。”点点头,蔡泽也是认同道:“既如此,便依相邦所言。老夫在一日,必护弼儿周全。”
一声“弼儿”,也是充分表露了蔡泽的心意。
说着,蔡泽也是对着吕不韦再度躬身一礼,随即便是缓缓地离开了吕府。
而看着蔡泽的离开,吕不韦也是回到了大厅之中。
“父亲。”吕弼随即也是站起了身。
微微点了点头,吕不韦的面容之上却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笑容,道:“困了吧?今日辛苦了,且去休息吧!”
这回换到吕弼愣在原地了:父亲这是认输了吗?看起来也不像啊?而且,就算是认输,不应该与自己商议一番吗?
自己通过下午的辩驳,不是应该已经获得了父亲的认可才对吗?
怎么到了最重要的怎么办环节,反而没自己的事情了呢?!
这吕弼哪里能忍得住,当即便是要开口说些什么。
只是,吕弼话未出口,吕不韦便是先开口道:“去休息吧,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忘掉,忘掉《吕氏春秋》、也忘掉今日的辩驳。把它们深深地藏到心底里,等你坐到了我的位置,再把它拿出来。”
“到那时。”将吕弼的头冠稍作整理,吕不韦这才接着说道:“大秦,就靠你了!”
吕不韦这番话语的含义实在是太多,多到吕弼一时间都有些听明白。
可吕不韦却并不打算给吕弼更多思考的时间,拍了拍吕弼的肩头,便是说道:“去吧,睡醒过后,大秦便还是大秦。”
闻言,吕弼心头也是猛然一震:大秦依旧是大秦,可相邦,就不一定是相邦了啊!
再结合之前的话语,吕弼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父亲的打算:这是准备要以自身为代价,护自己和家族的平安啊!
罢相邦、离咸阳、赴封地、自缢亡......
历史上,关于吕不韦凄惨结局的记忆,也是如潮水涌入了吕弼的脑海。
而一旦吕不韦再度走上了历史的老路,自己又能苟延残喘多久呢?
还有大秦!
这看似强横无比的大秦,又该如何拯救?
“难道自己费尽心力,终究还是只能被历史的车轮轻易碾过吗?”吕弼眉头紧皱,双手紧握,却是断断不能接受如此的结局。
“父亲。”趁着一股血勇之气上头,吕弼当即也是抱拳而道:“您当知,儿非鲁钝不堪之人。今父亲大事不成,我吕氏已势同累卵,唯开诚布公,或有一线生机。若父亲有所计划,还请父亲坦然告知。”
话落,吕弼对着吕不韦又是深深一鞠躬。
说实话,听到吕弼之言,吕不韦的心中既是惊讶,又有些轻松。
惊讶的是,一向文弱的儿子居然也有如此血腥方刚的一面;轻松的是,有子如此,他吕不韦又何须如此多的顾虑哉。
当即,吕不韦也是对自身的计划略略产生了些怀疑。
按照吕不韦原本的计划,他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安排好自己的心腹们,随即以一人为代价,保全绝大多数吕党的成员以及吕弼一脉。
就像是今夜保住纲成君蔡泽一般。
而有着以蔡泽为首的吕党护持,吕弼的上升之路,自然会畅通无比。
等吕弼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大秦大约也就病入膏肓了,只要吕弼登高一呼,《吕氏春秋》再现大秦,也就成了自然而然之事。
如此一来,吕不韦“护家即护国”的构想也就彻底地实现了。
很显然,这个过程中,依旧存在着大量的不确定性。
就比如人走茶凉的问题,蔡泽这般的君子或许能够守诺看护吕弼,可其他人呢?
吕不韦自己尚在之时,王绾、李斯等人就已经叛离了吕党,更别说等吕不韦不在其位了。
因此,吕不韦此计,实际上是在赌,赌人心、赌人性。
或许,历史上的吕不韦也是希望用自己的死亡来换取对吕氏一族的宽宥。
只可惜,历史上的吕不韦赌输了:随着他的离去,吕氏一族瞬间就成了“香饽饽”,几乎没有多久就被瓜分殆尽。
当然了,这其中秦王的放任也是重要的原因。
但人性的叵测,却也是根本经不起考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