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戏演砸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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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杨江开挥手屏退了通传的人,冲着沈思渊笑起来。
沈思渊被笑的发毛。
杨江开踱着步子,声音如同在数九寒天的冰窟里浸泡过一样:“你说你是皇上, 除了这块血玉还有何证据?”
沈思渊更加确定刚刚来的人必定是告诉他,他孤身一人, 并无任何仪仗。只是这顺南府丞齐豫尚却始终没用露面。
沈思渊知道他们是铁了心死不承认, 索性躺平:“既然如此, 朕说什么都是无用咯。”
“来人!”杨江开高喊,“把这两个贼人押入天牢, 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顾潇潇看过无数电视和小说,在那里见识过无数穷凶极恶的歹徒, 却从来没见过像这本书里的反派一样丧心病狂, 有一刻她甚至都觉得这本书不愧是三流小说,人物的行事作风完全不符合逻辑!她像穷途末路的羔羊却期待刽子手恢覆一点理智, 厉声喝道:“杨江开你好大的胆子!敢对当今皇上如此?!”
杨江开杀红了眼,他怎么能保证这个皇上不是前几天跟逃跑的贼子是一夥的?他拿走的可是他们诛九族的证据, 横竖都是死,不如奋力一搏,如果他不这么做, 背后的齐豫尚也不会饶了他。他下定了决心,自然要一条道走到黑。
“我都说了, 你们可不是什么皇上妃子,你们是不知哪里来的流寇盗贼。”他声音更加冰冷,极力隐藏自己颤抖的声线。
沈思渊反倒是气定神闲:“那朕就拭目以待,究竟是你死还是朕!”
眼看刀要架在脖子上, 顾潇潇才发觉自己不是看戏人, 急忙在身后拽拽沈思渊, 不应该啊,他这么聪明机智,没道理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沈思渊带着木讷的顾潇潇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只是门口士兵密密麻麻,盔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竟无人敢上前钳制住他们。
那些士兵不知是忌惮刚刚沈思渊的气势,还是觉得他们家大人刚刚吃了那么大亏都没敢怎么对他们动手,又或者是守卫们对沈思渊的身份也心知肚明,只是眼下这种情况求个活路不敢反抗罢了,总之士兵紧握腰间宝刀也只是围着他们俩,把他们引着往天牢走。
顾潇潇小声说道:“怎么办,这场戏演砸了?”
沈思渊擡眼望了望天,暮色四合,月亮初升,偶有几声虫鸣,夜色静谧安好。他和顾潇潇这么走着,像是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是那晚冬风凌冽,远没有现在温柔。
“你忘了陆大哥说的话了?”
陆大哥?
“我来也是想和你们说,最迟明天,明天援军到,你们就安全,这期间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如果意外……”
顾潇潇回忆陆燕说的话,他们明日被斩,援军明日到达,一切都是刚刚好。而且有了把皇帝拖为阶下囚的导火索,无论陆燕搜集到的证据致命与否,凭沈思渊那发烂发臭的名声,一定能够有理由重新彻查此事。
到时候就算齐豫尚背后是平阳王,沈思渊也能把他拖下水。
沈思渊见顾潇潇眉目舒展,知道她想明白其中缘由,步子愈发轻快,仿佛前行的路不是深牢大狱,而是田园农家乐。
快乐的时光没有持续片刻,沈思渊就被迫接受一个事实,就算是齐豫尚恼羞成怒破釜沈舟到如此地步,却依然遵循着基本法制——男女分监看管。
沈思渊与顾潇潇被迫分离。
沈思渊一脸犯错误的无辜,顾潇潇好像个看着自己家不争气孩子的老母亲。
两人象征性地拥抱,然后依依惜别。
沈思渊冲她摆摆手:“明天见。”
顾潇潇头也不回,但还是手举得高高的,十分潇洒地摇摇手,“做个好梦。”
毕竟如果计划失败,这将是他们在这个世界最后一次见面。
说来也奇怪,两人都默认在这个世界消亡,会在正常的世界里重逢,继而消减了对死亡的恐惧。
那些坚定不移相信齐大人,认为两人真是丧心病狂,冒认皇帝身份囚徒,看此情景,竟生出一丝怀疑。他们见惯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伴侣,也见过死到临头痛哭流涕的囚犯,像他们这种视生死於无物,如此坦然的人倒是第一次见,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一直信任的齐大人是否可信。
而那些本就有些犹豫的士兵,倒是给自己的怀疑加上了一份肯定。如此气度,怎是寻常人能比拟的?
狱卒头一回见没有被押解进来的囚犯,自然不敢怠慢,连牢房都准备得比其他囚犯干净。
沈思渊躺在铺满稻草的床上,揉着肚子,心想,还是有个地方算漏了,怎么没想到牢房里不管饭,没在外面吃饱呢?
相对沈思渊单人单间的牢房待遇,顾潇潇可就没那么幸运,她进了本来就有一人的牢房,最难受的是,这个姑娘一直缩在角落里,偶尔哭哭啼啼,偶尔喃喃自语。
顾潇潇算不准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姑娘就一直面朝墙壁,缩着身子,加上囚服本就是白色的,监牢本就阴森,顾潇潇再是一个无神论者,在这样的环境下,难免会想起来这些年看的恐怖电影合集,自己把自己吓得心突突直跳。
顾潇潇犹豫了很久,才缓缓上前,轻轻拍了拍她,说:“那个……姑娘……要不咱歇一会儿?”
姑娘也被吓了一跳,浑身一颤,才擡起头。
要不说江南多美人呢。饶是地牢光线昏暗,脏乱不堪,但姑娘皮肤发光,好似一朵出水芙蓉,本来就大的眼睛此刻泪雨迷蒙,真是我见犹怜。顾潇潇见了后宫那么多美女,她远不如淑妃明艳动人,皇后端庄秀丽,愉贵人婉约清丽,但她身上就是有种柔弱和韧劲,让人忍不住心软起来。
顾潇潇柔声道:“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呀?”
“姑娘不是我,自然不懂我的苦楚。”那女子朱唇轻启,声音便如三四月的黄鹂,清脆悦耳,带着江南特有的婉转。
“你不说我自然不能理解,你说了我说不定就能理解了。”顾潇潇把她扶起来,才发现她身形高挑,丰满有馀,竟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尖。
“姐姐生得这般好模样,也是被强虏来的?”
顾潇潇心头一喜,她的模样在美女如云的后宫算不上有什么姿色,故而入宫三年未得见天颜,如今这么个大美人夸自己模样生得好看,甭管是因为什么,顾潇潇都喜上眉梢;但她后一句“强虏”让顾潇潇顿生疑窦,“什么强虏?”
听到顾潇潇重覆这两个字,她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滔滔不绝。
顾潇潇生平一怕女生哭,二怕下人跪,这短短一会儿功夫,她的忍耐限度直线下降,在确保自己不会吼出来的情况下,赶紧对她说:“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不如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
她伸手抹了眼泪,疑惑地看着顾潇潇,没有说话,但顾潇潇却读懂了她的眼神:“你自身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能帮我什么?”
顾潇潇干笑两声,掩饰尴尬,“别看我现在这样,但是如果你是被冤枉的,我一定找人帮你做主。”
她犹豫着,跟着顾潇潇坐下来,她自然是不信同样身处大牢的顾潇潇真的能帮她做什么主,但这暗无天日的大牢,漫长无尽的生活,有个人能听听自己的委屈也是好的。
“我叫白玉笙,就住在城西五十里处的白家村,家中有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弟妹妹,五天前,我像往常一样去集市卖我自己绣的手绢,被齐府上的管家看见,说要把我招进齐府为婢子,肯定比卖手绢挣钱,还能养活一家老小。我也听过关於齐府上的流言,自然是不同意,没想到当天夜里便有人去了我家,把我生抢过来,可怜我年迈的父亲年幼的弟弟为了护我,被打得遍体鳞伤……”她说着不禁又哭了起来,“哪里是做什么婢子,连小妾都不如,我誓死不从,才被关到这里反省……”
顾潇潇听了之后,气的呼吸不畅,光天化日之下,一府府丞,竟敢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这天下公理何在?王法何在?在她和沈思渊不知道的地方,还不知道有什么阴暗面呢!这样想来,他敢冒死也不承认沈思渊的身份就情有可原,一旦他认下沈思渊皇上的身份,如果沈思渊彻查此时,顺藤摸瓜,齐豫尚家祖坟刨出来都不够株连的。
“反反省?”顾潇潇提高音量,反省什么?
“头先我被关在别院,有送饭的姑娘劝我从了,不然会像其他姑娘一样被关进大牢反省,生死不明……”大概是和顾潇潇说话,发泄了一些委屈,白玉笙停止了啜泣,但豆大的眼泪还是会时不时掉落下来。
“这个地方的人都知道齐豫尚这般?没一个人站出来反抗?”顾潇潇感觉不可思议,她听沈思渊说过,顺南府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富庶地区,在他们来之前,沈思渊还夸过顺南府丞齐豫尚是那年科举的佼佼者,任职这些年把顺南府治理得当,是大周为数不多的可造之材?这算什么佼佼者?!这算什么可造之材?!
“这里是顺南府,他是顺南府丞,是顺南老百姓的天。天晴,百姓好过;天雨,百姓受苦,天塌了,百姓又当如何?”白玉笙早已不再哭泣,眼神空洞,语气淡淡地,仿佛看透了一切。
顾潇潇被震撼的久久说不上话。
白玉笙的语气平淡,但这平淡的语气像是一把把钢刀刺在顾潇潇胸口上。
她从未想过,在这个世界里,有如此人间疾苦。也从没想过,她想和沈思渊建立的太平盛世,又如此艰难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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