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年少与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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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婧姝想了许多, 越想脑子越混乱,提笔许久,却不知如何下笔。
那笔上墨汁便顺着狼毫一滴一滴的落在宣纸上, 泛黄的宣纸绽开了朵朵墨梅。
“娘娘,娘娘……”
春草在旁边小声唤了她两声她才回神。
“把东西收起来吧, 今日不写了。”
她思绪凌乱, 已经不知该如何落笔。这些年的经历, 刚刚像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晃过,她才惊觉, 原来那些美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他们二人早已寻找新的美好,只有她还固守着过去的回忆不放, 天真的以为守着那份美好, 就能给如今也求个圆满。
她早该知道沈思渊不会,沈思沐更不会。
春草不明缘由地把东西收起来, 眼瞧着皇后又倚在贵妃榻上休息,最近安平王常来这里, 平常到这里坐坐的妃子们害怕安平王,都不怎么敢来。只有长春宫的淑妃娘娘常来,但她实在太聒噪, 动不动就把皇后怼的哑口无言,她有时候都听不下去, 想帮皇后教训她,但她一个宫女自然不能僭越礼数,况且皇后什么都不在意,她也只能忍耐。
她见皇后闭上了眼睛, 就把香笼里的龙涎香换成了安神香。看着皇后的眉头渐渐舒展, 她才放心地轻轻放下帷幔, 在外面候着。
这静谧的时光并没有维持多久,春草就听见院子里热闹起来,听到兰心姑姑在跟什么人说话,她就隔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是淑妃娘娘带着一干人等前来,被兰心姑姑拦下来。
淑妃娘娘此时已有八月身孕,肚子大得像个牛肚子,但四肢却格外纤细,走路需要两个人搀扶着,生怕一不小心摔倒了,肚子着了地,脸还没够到。走到哪都有接生婆子丶太医还有宫女们跟着,回回来此都是乌泱泱一群人,吵得离开之后,皇后娘娘总要头疼一阵。
春草听到淑妃拔高了声音,指着兰心姑姑说道:“你个狗奴才,冲撞了皇子你担待的起吗?”说罢就要推开兰心姑姑。
听人说女人怀孕之后,会由内而外散发母爱,就算曾经嚣张跋扈也会在这种不知名的母爱的刺激下,变得难得的温柔起来。但这点就没在淑妃娘娘身上体现,她反而是仗着肚子里怀着后宫唯一的子嗣,谁也不放在眼里,有好几次都要和皇后顶撞起来,幸好平阳王在场,她才不敢造次。
这不,在看到平阳王也进来之后,要扇兰心姑姑巴掌的手,立刻变成了爱抚——她在兰心肩膀上划了两下,说道:“皇后娘娘还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兰心姑姑面不红气不喘,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礼:“谢淑妃娘娘夸奖。”
淑妃只恨刚刚那一巴掌没打下去,如今平阳王就在她旁边站着,她也不敢再动手。
众人行礼各自行礼。
本来外臣进内宫就是大忌,但谁让咱们这位皇上向来不走寻常路呢。自他登基,沈思沐出入后宫就是他特许的,平常沈思渊在的时候,他来后宫就是去安平殿,与其说是与皇上商议大事,不如说是通知。如今沈思渊出宫寻药养病,他与皇后奉旨协理朝堂后宫,自然免不了多接触,来后宫就多了些。
为了避嫌,每次来后宫,他也总是带着许多人。
这下椒房宫的正殿前面,已经站满了人。在外面行礼之后,春草听见内殿动静,想来是皇后被吵醒了,她赶紧去里面伺候。
皇后满脸疲倦,见她进来,还是微笑着问她:“可是平阳王与淑妃来了?”
“是的,头先兰心姑姑看到皇后睡得正香,想拦着淑妃娘娘……”春草拿起篦子替她理理睡觉时有些散乱的头发,向她说起她睡着时发生的事情。
“淑妃那性子能拦得住吗?这不是上杆子挨骂吗?”对於兰心挨骂,皇后并无太多惊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责怪还是心疼。
这两日是春草值夜,夜里总能听见皇后翻身的声音,伴随着浅浅的咳嗽,她实在是有些心疼:“兰心姑姑也是想让皇后娘娘睡得安稳一些,娘娘您夜里……”
皇后难得语气里带了点愠恼之色:“此事不许跟任何人说。”
春草既害怕又担心,不理解地应了一声:“是。”扶着皇后出来。
等皇后在殿里坐正,外面的人才一个个的进来。春草命太监们把冰块和水果端进来,又吩咐外面值守的人把扇叶子的绳子拉起来,屋里瞬间凉快了许多,淑妃脸颊上的汗也消散了。
淑妃照例吐槽了一下天气有多热,奴才们多不让人省心,最后表达一下对皇上的关心与想念,算是安静下来。
平阳王与皇后客气几句,之后会说上一些国家大事,淑妃听得烦闷,会让人搀着去院子里溜达几圈。纵使她集万千宠爱於一身,但身份地位到底不如皇后,皇后不争不抢,但衣食住行也是比她一个妃子尊贵许多。她本来应该在她的长春宫安心养胎的,只是接生嬷嬷让她产前多走动走动,她闲来无事,宫里的其它地方都逛腻了,皇后的院子还是值得转上几圈欣赏一下的。
皇后是不想听平阳王讲些朝堂之事的,一来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在此;二来她就算听得也评判不得。这种事,平阳王早已做出抉择,让她知道无非是“奉旨”而已。
今日说起边关战事将起未起,国库因为连年征战与天灾早已入不敷出,皇上却纵容顾美人拿着渭河府的百姓和国之工程闹着玩。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如何能担当修建水利的重任?在已经拿去几十万两赈灾银的情况下,又拿去几百万两修建水坝,户部今天在朝堂上跟沈思沐说了一早上,他现在耳边还回想着户部尚书铿锵有力的字眼……
皇后听着听着就想起小时候,那时还是太傅的父亲给皇子们讲学,也是这般滔滔不绝,但年幼的皇子们并不领情,下了学就会聚在一起,说着太傅一张嘴他们脑瓜子就嗡嗡直响,只有一个人从不抱怨,那就是如今在这看似汇报,实则都是在向她抱怨的沈思沐。
“平阳王辛苦了。”皇后有些无奈的莞尔一笑,吩咐春草给他看茶。
春草轻车熟路给平阳王沏了满满一杯,好让他停下来的时间久一点,皇后也能歇得久一点。
她印象中的平阳王不苟言笑,不说话的时候甚至有点吓人,这样略显聒噪又有点孩子气,她只是最近在椒房宫里偶尔才能见到。她第一次见的时候,吓了一跳,沏茶的手一抖,洒在桌子上和他的袖口上,她吓的连忙跪地求饶,祈求上天给她一个不痛苦的死法,但平阳王只是看了皇后一眼,冷冰冰地说道:“无事。”她便千恩万谢,感念平阳王大恩大德,此后愈发小心认真起来。
那杯茶水正正好好,茶叶漂浮在上面,闻着清香四溢。沈思沐便停下来,安心喝一口茶。
饮完茶水的沈思沐恢覆如常,表情严峻,眼底也没有笑意,定定地坐在那里,等着皇后问话。
皇后不问朝堂,只问家事,算起来,她也是他的嫂嫂。
平阳王妃是现任太傅的女儿,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在他们成婚的第三日,来宫里请过安,日后逢年过节,她总会来请安,礼数周全。
李婧姝很喜欢,就像是看着有人替她圆满,她也能从中感受到幸福。
两人说了几句,李婧姝便想着下次来时让他带着她。这后宫中人知道平阳王来此,都不敢再来,白日见长,她好生无趣。
“皇后真的想让她来吗?”
这句话,把李婧姝问住了,她手上拈着珠子的手,迟钝了,但旋即恢覆如常,眼前这位平阳王最是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她不想被他看出什么异常。想吗?有人说话总是好的,不想吗?王妃觐见,本就是常理之中,更何况,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她们俩本就是最亲近的妯娌。
“有人说说话总是好的。”她依然微笑着高昂着头颅。
沈思沐点头答应,未见有任何不妥。
淑妃大着肚子逛不了几圈便累了,吵嚷着回到大殿。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开始说起皇上在宫外的事情。今日气氛明显不同往日,她一进去就感觉气压极低,平常两人不说话时,空气里没那么多尴尬和不知所措。
但她从不细想缘由,后宫的女人,太聪明了不好。
“平阳王,快来说说皇上最近怎么样了,过的可好?有没有吃什么苦头?”
淑妃刚刚坐定,一旁的宫女便递上些茶点果子,生怕饿到她。面对这些异常,她也不甚在意,有什么错误,肚子里的孩子自会为她抵挡一切。人人惧怕的平阳王,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寻常王爷,就算皇上无子他负责监国,也不过是个臣子而已。
“回淑妃娘娘,皇上最近还在渭河府内,有袁参将驻守,他吃不了什么苦头。”沈思沐对淑妃的态度很难明说,他对皇后,是尊重与少时情谊,对其他妃子冷眼旁观,唯独对淑妃,说他保护也好,惧怕也好,他从不会对她视而不见。
知道皇上在外面没吃什么苦头,今日的淑妃算是放下心,又问:“皇上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听及此,淑妃的眼泪吧嗒吧嗒直掉,仿佛皇上在外面吃的那些苦头,都落到她身上,她恨不得替皇上去受这份罪。
“平阳王不是说了吗,皇上在外面并未受什么委屈。你怀着身孕,莫哭坏了身子。”皇后良言相劝,给兰心递了个眼色,兰心立刻上前去安抚。
淑妃一听孩子,立刻止住哭泣。她爱皇上,可能让她在后宫立足的,是一个健康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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