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千里传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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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燕拿着礼物, 在袁府门口徘徊了很久,最后是管家看不下去,才问他要不要进来, 他们家小姐还没休息。
陆燕犹豫再三,点点头, 提着东西进了袁府。
回廊刚走一半, 就想起现在又不是在军中, 他半夜前来,袁将军还在边关, 府中只有她一个女眷,是不是不太好?
他开始犹犹豫豫的想退缩。
临门一脚不敢踹, 可不是君子所为, 可大半夜的闯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家更不是君子所为。
陆燕的脚步越走越慢,心里越发发虚。最终决定明天再来, 反正送礼不急在一时,他正想扭头走, 却被管家一把拉住。
“陆将军,来都来了。”管家看样子比他还着急。
“那个,我想想还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的, 这又没外人?”
“要不这东西还是你帮我送了吧。”
老管家也是跟着袁将军上过战场的人,要不是年纪大了挥不动枪, 怎么甘心居於后方。陆燕也算是他看着从士兵一路过关斩将,升上将领的,平常上阵杀敌眼都不眨,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呢?他哀其不幸, 怒其不争的踹了他一脚:“自己去!”
陆燕看老管家板着脸, 不敢再多说话, 硬着头皮往前走,正巧看到袁素衣走过来,还穿着下午的那套衣服。
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尘世里的仙子一样,罗袜生尘,她身姿柔美,又带有军人的飒爽,步步生莲的向他走来。
陆燕在肚子里打的滚瓜烂熟的草稿一瞬间全部忘完。
他的神明正在向他一步步走来,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她其实早就知道陆燕守在门口,一直等着他进来,但他犹豫了一下午,她等的都有点着急了,才让老管家把他叫过来,进府之后一直跟着他,直到听说他要走才忍不住跳出来。
“阿叔你先下去吧。”袁素衣对老管家吩咐,老管家应声而退。
“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想今天月色不错,周围有花丶有树丶有草丶有小桥流水,是一个说什么都合适的场景。
但她显然高估了陆燕,因为陆燕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贤妃娘娘说……”他一个大喘气,袁素衣也跟着他大喘气,“她说这个东西很适合你,让我带给你。”
陆燕说完这句话,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哪个姑娘能喜欢这样笨嘴笨舌的人?贤妃娘娘教给他的话,他一句也没用上。自己精心挑选的心意倒成了替别人跑腿的东西。
袁素衣明显有些失望,心里仿佛有一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手,搅得她心神不宁又痛彻心扉,但她也只能云淡风轻的说道:“谢谢。”
果然,他说的都是真的。
……
如果顾潇潇知道陆燕送礼物是这样送的,指定能吐半斤血。不过她现在无暇顾及陆燕,开张第一天,诸事居多。
迎来送往许多客人之后,一个个都累得筋疲力尽。
宫里的人还要赶在宵禁之前回宫,店铺里只剩下白玉笙和几个新招的杂役,沈思渊不放心白玉笙一个姑娘在外面,又特地留了一个暗卫在此。
他们几个毕竟是宫里人,不能像出入自己的家门一样出宫,这次一别又得好久才能见面,几个人依依不舍的在门口话别,直到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才匆匆的回宫去。
马车里的人为分别而心酸,店铺里的人,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算账的算账,井井有条。
顾潇潇和沈思渊今天都累得不轻,就各自回自己的寝殿休息。
顾潇潇做了一个很累的梦,梦里她一直在数钱,数到最后手真的抽筋了,然后自己傻乐醒了,一睁眼,满月和晓月终跪在床畔看着她。
“娘娘你没事吧?”
顾潇潇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梦中的状态,那表现很难让人相信是没有事情的样子:“我没事啊。”
满月咽了口气,娘娘刚才狂笑的样子,很是吓人,她在想要不要偷偷找个太医过来瞧瞧,但眼下还是皇上的事情比较重要。
“皇上刚刚派人来说,若是娘娘醒了,便让您去安平殿一趟。”她和晓月把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就等她醒给她梳洗打扮。
她和沈思渊昨天才见过面,也没说有什么事情,怎么现在让她过去一趟?顾潇潇满脑袋问号,由着她们俩梳妆打扮。
宫门口八宝已经传好步辇,顾潇潇一出门便乘着步辇往安平殿走。
擡桥的宫人经过严格的训练,走路四平八稳,比马车稳当多了。
到了安平殿,富贵正在门口候着,她给富贵使眼色,富贵闭着眼睛点点头,这个表情是在告诉她有好事。顾潇潇想着现在能有什么好事,进了大殿,李尽忠瞧见她来,急忙行礼,引着顾潇潇往里走,沈思渊正在里面批奏折。他神情严肃,提笔着墨,时而抿嘴轻叹,时而眉目舒展,地火龙蒸得屋里温暖如春,他着明黄单衣,脸颊微红。
“臣妾请皇上安。”有李尽忠在这,顾潇潇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沈思渊刚刚正聚精会神的批奏折,没听见外面有动静,如今看到顾潇潇跪在下面,赶紧动身过来相迎:“快快起来。”
“臣妾谢皇上。”顾潇潇把手递过去,扶着沈思渊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这不用伺候。”沈思渊把无关人等都退了出去,好让顾潇潇放心的做自己。
果然人一走,顾潇潇就有恃无恐起来:“你怎么起这么早,这皇上当的还真是辛苦。”
沈思渊想起他当昏君的那段时光,早上起不来,晚上不想睡,谁都不敢说什么,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短短半年,恍如隔世。
他不由得感叹道:“当皇上不辛苦,要是想当个好皇上,那就得辛苦。”他递给顾潇潇一本奏折,这就是当个好皇帝的回报。
“什么啊?”顾潇潇还以为又是什么大案要案,她接过来一看,是渭河府府丞楚旭平的奏折,心里一高兴,打开的速度又快了许多。
折子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看得她头晕眼花。
“楚旭平的字下功夫练了嘿!”这是她一眼就能得到的信息,当初在渭河时,楚旭平因为自己的字没少被沈思渊说道。虽然沈思渊自己的字那个时候还没练出来模样,但每次都会说一说楚旭平,以他为反面教材,刻苦勤奋的练字,终於学有所成。
“快给我念念这写的都是什么,有大坝的事情吗?”古代的字句标点符号不多,而且与现在的简体汉字有很大的出入,她每次读书都要连蒙带猜,这次密密麻麻的奏折,她实在是不想看了。
“这上面说大坝已经竣工并投入使用,有几个小水渠开始浇灌农田,他还按照你临走前交代的,下令今年冬天谁也不许到山上砍伐树木,还规划着,明年开春往山上多种些树。他还说百姓们都自发给咱们俩在大坝旁边塑了尊雕像,等他们明年收成好了,就会给咱们俩渡个金身。”沈思渊嘴上说着手里的活却没停,说完这些,他已经批了奏折,看起来业务精进了不少。
“真的啊!”顾潇潇激动的就要跳起来,她把奏折反覆看了几遍,好像能透过奏折就能看到楚旭平描述的画面。
气势恢宏的大坝,正在浇灌良田的水渠,茁壮成长的幼苗,郁郁葱葱的山林,百姓们发自内心的笑脸,当然还有大坝旁边他们俩的雕像……
她现在可遗憾没能亲自等到大坝竣工,看一看她努力了那么久的成果。
手上的茧子经过这段时间的保养已经渐渐消失,晒黑的皮肤也恢覆白皙,现在她已经开始在忙新的事业,好像那段艰苦奋斗的时光,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看到这个奏折才发现那些记忆历久弥新。
所有的真心都不会被辜负。
所有的努力也都会有回报。
“沈思渊,我现在明白那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了,你知道渭河的那些人,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受洪水侵蚀,那种成就感和满足感比我做了无数次成功的实验还要好。”
她到现在一闭上眼,脑子里还有他们刚去时,那些奄奄一息的人群,他们的眼神毫无生的希望,裹着被药水浸湿衣服的大夫再反覆消杀,生怕灾后的疫情给这个不堪重负的城市毁灭性的打击,所有人都已经麻木。
面对死了的人,人们可惜完之后会又庆幸,他们不再受苦;面对活着的人,人们庆幸完之后又会难过,他们将继续受苦。
所幸的是这次小袁将军派出去的军医和当地大夫消杀丶抢救丶处理及时,没能给灾后的疫情可乘之机,避免了大规模的伤亡,百姓才得以迅速恢覆生机。
“这就满足了?给你看看这个。”沈思渊递过来一个锦绸包裹的盒子,“楚旭平带过来的。”
顾潇潇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打开,里面是一沓厚厚的宣纸,透过这张能看得出来每一张纸都有字,只不过与奏折不同的是那字体有大有小。
那一张张纸是百姓们写的祝福,他们中间大多数人连字都不识得,却请教了当地的教书先生,练了不知道多久才比着字迹描出来。
那一行行大小不一的字体,是他们满怀真情真意的祝福,是一群一无所有的人最真诚的表达。
对於那些人来说,他们是未来,是希望,是光明,所以他们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朴实最诚恳的祝福。
顾潇潇不自觉泪流满面,这一沓厚厚的纸,比世界上任何一句情话都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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