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杯酒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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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圈下来, 气氛当真有所缓和,比起刚刚像是仇人相见,勉强算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样子。
顾潇潇都不敢想, 去年的沈思渊是如何面对这样的场景,不过经过一年的时间, 总算有所改变。
但毕竟误会没有解除, 相处起来还是别别扭扭, 没有在景福宫来得轻松自在。顾潇潇想起此刻景福宫的他们几人必定围在桌子前,说着新年愿景, 赏着冬雪,时而抚掌大笑, 时而低头浅笑, 哪里像现在,说话和动作都得看人脸色。
布菜的太监动作有条不紊, 几个人为了避免尴尬,会在吃完之后发表一下对此菜的看法。
晚晚毕竟是小孩子, 坐了一会儿便想着去玩,央求着沈思沐准许她出去,沈思沐不想因为她坏了规矩, 又显得没有家教,冷着脸说不许。
小孩子就算再不懂事, 也知道这里面求谁最管用,她趁沈思沐不注意,一溜烟跑到李婧姝旁边,晃动着她的双腿说道:“皇伯母, 晚晚求求您……”小奶音拉的很长, 眼睛忽闪忽闪的, 撒娇的意味很明显。
“兰心,你带小郡主去看看曦儿。”李婧姝甚至都没看沈思沐一眼,就做出此决定。
后者自然也不敢反驳,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娘娘这是要把她惯坏,自小就没个规矩。”
他俩这语气,一唱一和的俨然一对父母,在教育不听话的孩子。
顾潇潇抿着嘴看了一眼沈思渊,他停一下动作看着他俩,一副好戏即将登场,他不能错过任何精彩的细节的样子。
这人的心是有多大啊。
“你小时候比这没规矩多了,现在不照样是人人称颂的贤王?”几杯黄酒下肚,李婧姝终得自己,从后位之上下来,变得不那么遥远。
沈思沐才不在乎她这是夸赞还是冷嘲热讽,只是听到她这样有些任性的语气,便觉得如听弦音乐,心也飘飘然起来。
沈思渊对身体原主的记忆本就是模糊的,这些年心思不在过去,早已遗忘了大半,只是依稀记得少年时光,沈思沐也是一个调皮捣蛋的种子选手,经常插科打诨,对於太傅的提问又总能蒙混过关,搞得太傅是又气又爱。
先帝子嗣单薄,母后又过早薨逝,剩馀有皇子的妃子巴不得他们两个意外身故,时时刻刻都有人谋害他们,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同他们一起玩,唯恐误伤。
他与沈思沐少年时经常混在一起,两人相互扶持,躲过了不少明枪暗箭。
渐渐长大,明枪暗箭都变成了摆在明面上的鬼胎,他们从荆棘里走出来,更加得心应手。先皇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索性把其馀的皇子分封到各地,他们才得以从这漫长的黑暗里偷得几年光明自在的日子。
也就是在那段时光里,他们与李婧姝关系日益密切,沈思沐与李婧姝互通情意。李婧姝本就是皇后之选,有沈思渊这个嫡长子在就轮不到沈思沐头上,还没等他们商量好请示太傅再入宫面圣,先皇一纸诏书割断了有情人最后的念想。
沈思渊迎娶李婧姝入主东宫,沈思沐迎娶太尉之女晋封安平王。
而后先皇猝然长逝,沈思渊继承大统,沈思沐因爱生恨,黑化完毕。
再之后,沈思沐撑着表面上的贤王,背地里没少做祸害沈思渊的勾当,只是不想担上累世骂名,让李婧姝对他生厌,他走的每一步都务必小心小心再小心,唯恐行差踏错便万劫不覆。
可那个是他从小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的哥哥,他真的是真心的吗?只是他明明知道,自己与婧姝……却不肯为自己搏上一搏。
那个皇位仿佛有吞噬人心的作用,加上自己的药物也在作祟,他登基之后不再是那个和善的王兄,也不再是贤明的君王,短短半年的时间沈思沐听了无数朝臣的请愿奏折,无数灾民的怨声载道。他想既然沈思渊无才无德,就让他把这把柴再烧得旺一些,好让这里寸草不生,风一吹,连灰烬也能无影无踪。
避子汤与慢性药是他能想到最温柔最和缓的杀人手段。
明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怎么红颜老去,恩宠尽消,他们怎么变成对面不相识的模样了呢?
“皇后娘娘说笑了……”沈思沐举起酒杯,擡头一饮而尽,掩饰自己眼中的泪光,可李婧姝看的分明,那滴泪从他眼睛划过,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再看她时,神色如常。
那滴泪,为谁而落?
这样的场景本不该顾潇潇多嘴,只是此情此景,她难免思亲。
“小孩子嘛,天性如此……”沈思渊想打破僵局,但他说完无人理他。
“对呀,我小时……臣妾小时候比她还皮呢,母亲常常说我是个假小子,比不上邻里邻居家的姑娘文静,你看我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嘛。”顾潇潇想去救他,非但没有打破僵局,反而使局面更冷,她现在只想到雪地里站一会儿,静一静。
“那个……值此新春佳节之际,咱们共同举杯,敬过去种种,也为希望,为未来!”沈思渊接到顾潇潇的求救信号,一直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只好拿新年顶上。
他们就算有诸多不满,也不敢拂了皇上的面子,这杯酒下去,此事算是了结。
王玉忠进来通传已到亥时,李婧姝吩咐下去,按照她之前指定的礼单把年下各宫各处的礼备好送下去。
大周的礼节,除夕夜全家要围在一起守岁,一直到新年的第一天。此时发放,他们都能在当下接受赏赐。
沈思渊和李婧姝白天已经依照礼制祭拜过先祖,现下就在一起守岁便成,直到第二日再去文华殿祭拜先祖。
这段时间可把沈思渊忙坏了,他头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平常在家因为他没结婚,过年去亲戚家串个门,话话家常就结束了,哪还有这种跪拜之礼,那些奏疏都快把他整崩溃了。
恰恰是这么多繁琐的议程,才让他了解到这些古代的人对天人有多敬畏,也正是这些敬畏才让他们如此有秩序又长久的存活下来。
“皇伯母……皇伯母……”粉团子晚晚被兰心抱在怀里,身体往外扯,双手伸着要找李婧姝。
李婧姝在芳草那里拿来玉帛净手,从兰心怀里接过晚晚,抱在怀里,晚晚软软的丶小小的,穿着冬衣活像一个小团子。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皇伯母,您陪晚晚堆雪人好不好,父王说你堆的雪人最好看了!”
这话一说,在场的所有太监宫女都低下头,沈思渊和顾潇潇心照不宣地看了对方一眼,默契地闷头扒饭,只有两个当事人楞在当场,还有一个天真无邪等着她的皇伯母同意的晚晚。
别看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但透露的信息绝对是劲爆的。
这句话不仅透露了皇后和沈思沐有私交,并且相处应该很亲密,还能看到对方堆雪人,不过这个是可以解释的,毕竟他们少年时的事迹,虽然知道的人少,但也不是没人知道。
但这句话恰恰又是晚晚所说,晚晚出生之前,李婧姝便以嫁给沈思渊为皇后,於情於理丶於公於私他都不能再向人提及皇后的旧事,而且还是这般隐私之事。晚晚能随口说出这件事,不恰恰说明,平阳王平日里没少在自己的王府内向他的女儿提及这些事吗?
就算他只是随口一提,难免会落到有心人耳朵里,从这些人嘴里出来,那便是另一个版本的事情了。
沈思沐大概也是想到此处,立刻板起脸,让他本来就严肃的脸上,此时更加冷峻,屋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住口!”
在场所有宫女太监全都跪下来,若不是顾潇潇坐着,听到他这样可怖的声音也能当场跪下来。
“这里不是王府,休要胡说。”沈思沐几乎是把晚晚,从李婧姝怀里抢走。
这话的意思好像这里若是王府,晚晚便可这般说了一样。
娇生惯养的晚晚哪里见过父王发这么大的脾气,当时哭了起来。滴滴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在脸上,一眨眼她粉雕玉琢的小脸就已经布满泪水,“父王别生气……晚晚错了……”
自己吓成这个样子,不忘安慰他,沈思沐就算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忍不住心软起来,本来就是自己看满天飘雪才口无遮拦的和她说起旧事,她才两岁的孩子,懂什么呢?
“不哭,晚晚不哭……是父王错了……”沈思沐怎么轻轻的拭去去晚晚脸上的泪水。
刚刚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沈思渊也没料到沈思沐能有这么大的反应,赶紧出来调停,“就是,小孩子嘛,童言无忌,皇后本来什么都会,堆雪人自然不在话下。”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有些心虚,毕竟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见到或者听说过李婧姝会堆雪人。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这般计较。”李婧姝脸色深沈,把怀里的手帕递给他,让他给晚晚擦脸。转头又笑着对晚晚说,“皇伯母陪你去堆雪人可好?”
小孩子忘性大,听到李婧姝这样说,立刻还天喜地的从沈思沐怀里挣脱出来,“好呀好呀,晚晚想要小白兔!”
“好。”李婧姝眼睛亮晶晶的,笑出了小月牙。
“伯母也陪你去。”顾潇潇赶紧起身,若是他们俩出去堆雪人,那么此刻餐桌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那可真是修罗场。
反正他们兄弟俩也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她,不如自己识趣一点出去,留给他们兄弟商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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