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少述。且说因齐一行人等。
齐国大司田周破胡对于即墨大夫田勇的攻讦,显然受到了邹忌与因齐的提防。一路之上,周破胡便闭口不再言语。
但周破胡与鲁生,是多年好友,周破胡对鲁生说,“你我都受过阿城大夫田榫的好处,君上现在即将到达阿城,定要对阿城大夫多多美言几句才是。我现在已经不再方便在君上面前夸耀或是批评任何人……”
鲁生笑答,“拿人好处,必替人办事,阿城大夫之美德必传到君上耳朵之中。”
某日,鲁生对因齐说,“君上,阿城大夫,在齐国各个都属大夫之中,名誉极佳,此人善行仁政,阿里多年以来没有冤案,且及时上缴国粮,治下无贪官污吏。”
因齐答到,“大善,寡人必将对善治地方官进行大赏。”
在距阿城六十里之处,鲁生又向因齐说到,“君上,阿城大夫听闻君上要来阿城,已在此等候两天了,前面有一拨队伍,那便是阿城大夫田榫了。”因齐听到鲁生之言,用冷清清的眼神看着鲁生,瞪的鲁生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因齐心想,“田勇只迎十里,也是下了通知之后才开始迎接的。这田榫没有接到通知,便早早地迎出了六十里路,还等候了两天……看来,我身边如鲁生、周破胡这样和外臣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的人还真是不少,他们也外臣沟通信息有无,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无论明里暗里就是欺骗国君。”
因齐进一步想,“未进即墨,便听到身边之人对即墨的诽谤之语;未进阿城,便听到了身边人对阿城的赞赏之语,现在这真是奇怪。看来,外臣与内臣勾结起来,我是很难听到实话的。”想到这里,因齐的心情也就越发的沉重,他看了看鲁生,又看了看周破胡,眉头皱得更紧了。
田榫几百米开外看到因齐的车队,便欣喜若狂地往前奔跑过来,快到因齐车马脚下时,跪倒在地,“田榫与阿城一带百姓望君上,犹如大旱之望甘霖呐,臣率阿城文官100人,武将100人,出城六十里迎君上入阿!”随后,额头重重地叩倒在地上。
任何一位君主看到了这样的阵仗,都会容易受到感动。因齐也不例外,但因齐还有一些清醒——出城六十里,劳师动众!这两天,阿城出来数百名官,城里出什么事怎么办?……因齐心中不悦,但他现在嘴上不说,只能客气地说,“爱卿平身,接驾到此,寡人高兴,来,我们一起入城。”
田榫大悦,以为因齐真是被他的行为感动了。
入城之后,邹忌负责检查文事,田忌负责检查军事。
某夜,因齐正要休息之时,鲁国公主也就是因齐名义上的妻子姬玉入室而来。问到,“君上休息否?”
“姬玉啊,来吧。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因齐冷冷地问到,虽然对姬玉没有什么感情,但也一般不会抹这位鲁国公主的面子。
姬玉走到因齐榻前,行礼毕,说到,“臣妾对于阿城有一些所见所闻,不知君上能听否。”因齐说,“你说吧。”
“臣妾下午去街上想买点小玩艺儿带回临淄,结果发现这里的小商小贩,都是军人扮的,他们的商品没有价格,他们也不知道价格,连一般的零钱刀币也没有准备好,他们只有刀和戈,而没有币。细问之后,才得知,此为阿城大夫田榫为了确保君上安全才这样安排的。”姬玉低眉说到。
因齐看到姬玉说的这番景象,内心里已然暴跳如雷,但他按捺住了火气,说到,“爱妃果然有见地,也能言他人之不能言。寡人知道了,回临淄后便处理。爱妃早些休息吧。”
是的——因齐改变了对姬玉的印象,他用了“爱妃”的称呼!
这样的称呼,也让鲁国公主姬玉大为受宠若惊。随即,脸上泛起了红色,还是有一些羞涩,但听到“早些休息”的要求,她还是没有二话,起身便想离开因齐卧室。
因齐看到了姬玉脸上泛红的光色,突然发现身边这位女子却是如此这般的光彩照人,而她起身之时,却也是亭亭玉立。
面对这样一位知书达礼又有见地的如花美女,因齐此时突然之间心花怒放,说了一句,“呃,爱妃,等等,寡人如果说今晚愿意留你侍候,你愿意否?”
姬玉,突然感觉到这幸福来的是如此的突然!为了化解鲁国的危险远远嫁到了齐国,到了齐国,面对这位英雄君主,世界上最富强国家的君侯,却是不理不睬,相当于打入了冷宫,在这异国他乡,被冷落数月,心中有痛却无法也与别人沟通……似乎是忽然之间,和因齐一起出来游访,又忽然之间,在这半夜之间得到了大国之君的宠幸之语,心底里首先是无比的兴奋,又可谓是五味杂陈。不过,再怎么复杂的心情,面对因齐这样一位年轻气盛的君主的邀请,也只能回答“臣妾愿意”四个字了。
因齐很快将鲁国公主揽入怀中,在油灯泛起的黄光之下,因齐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这位妙龄美女加大家闺秀的面宠,清秀、红润的印象,随即变成了激情满满的释放,他将这位公主压在身上,撕扯掉身上所有的衣服,如猛兽一般降服了这位公主。
云雨间歇,因齐说到,“世间竟有你这般尤物,我前些日子还如小孩一般把你冷落,现在寡人向你道歉。你不怪罪寡人吧?”
姬主说到,“君上自有自的想法,臣妾也曾听说,君上曾在高唐遇到一位姐姐,挂念在心,不能释怀……”
因齐有些羞愧地说到,“你是说高瑛吧,此人确实先得我爱。不过,你们各有各的情性与特点。高瑛大气,武家出身,风流倜傥,你如大家闺秀,妩媚诱人……”说到这里,因齐再一些拥抱住了姬玉。
两人相拥入睡。
第二日,因齐接到了邹忌的汇报:阿城治乱,既有多年冤案,官府又欺压百姓,田榫还强抢民间妇女,为好色之徒;其手下,更是欺行霸市,百姓多有不服,有的百姓跑到了北边的高唐去找田朌去了;阿城是给临淄的税颇多,但阿城百姓无比勒紧腰带过日子……
田忌很快也来报:阿城军防溃不成军,操练不成行伍,军人之中,老弱病残居多,根本没有任何战力,若几个月前赵军不是攻的高唐而是攻的阿城,恐怕这里早已失守。
因齐大怒,拍案而起:“岂有此理!寡人,现在就想把田榫给斩了!”
邹忌说到,“君上息怒。古之传统,处理外臣,从来不在外而在内,一切需回临淄才谈安全。一者,现在在阿城,我们只有2000人马,阿城受阿大夫调遣之兵,至少在三万,万一地方作乱,我们都没得缓冲,此事不得不防啊;二者,阿大夫与即墨大夫,一个需要需惩,一个需要奖,可以一起行事,定于临淄,影响更大。”
听到这样的分析,因齐对邹忌充满了敬意。“邹子果然周全!这样,处理阿城大夫之事,只有我们三人而知,周破胡、鲁生之流,更是不能让其知晓,回临淄之后,如此在君侧献谄之人,亦需惩处。”
邹忌、田忌齐应声到,“嗨”。
三人密而不宣。不几日,便回到临淄。
回到临淄后,因齐便召全国五属所有大夫、七十二县令全部入临淄,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惩处贪官污吏、奖赏能臣干吏的改革,即将到来,有的人面对的是血雨腥风,有的人面对的则是入朝为官、门楣光耀……
齐君召集所有地方官吏进临淄议事,临淄城又因为多了许多地方大员的入驻而热闹非凡。酒肆、女闾、茶楼生意红火。
临淄城的城防也加了许多兵员,平常百姓出入倒无妨,但是他们许多人在城门口会在意一些重要的官员。尤其是一些重要人员,他们肯定是只允许进而不允许出的。
阿城大夫田榫,接到齐君令之后,便乘轺车往临淄赶来。他并不知道在临淄城,在他身上能发生什么样的事。
田榫到来临淄头一晚上,便去了女闾进行了消遣。不过,他正与老鸨点女妓名牌时,有一年轻技击首领带领百十号技击士兵包围了女闾。
技击入闾之后,火速把守住了各个出入口。喝酒微熏的田榫,看这架势有些不对,便收起了淫荡面孔,转而严肃了起来。
技击队伍为首者,中等身材,身穿齐国战甲,左手提剑,见及面容竟是如书生一般白净,且器宇轩昂,浓眉之下,两眼炯炯放光,好一副英雄的模样。他等技击士兵站定位置之后,大声喊出,“在下临淄技击副都尉,匡章。在此捉拿几名要犯。希望不会惊扰以各位。在下快事快办,事后可继续行乐。”
匡章说完之后,径直走到了田榫面前,“阁下可是田榫?”
“正是。”田榫满脸的茫然。
可是,“正是”二字还未完全说完,有两名粗壮的大齐技击已经把田榫捆绑了起来。
田榫大声喊到,“我乃田室宗族,现为阿城大夫,谁敢抓我?小小副都尉,你胆敢如此?”
“抓的就是你!”匡章说到,“捆上带走!阿大夫,有什么怨屈,还是明天一道与丞相与君上说吧,我们只奉诏抓人!”
田榫一听是齐君抓人,心里已经凉了大半。他也知道他所做的事,早晚会有一天会触怒齐君,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但他仍是大喊“放肆”、“我定饶不了尔等”……
之后,在女闾之内,匡章又抓了三五人,这几人,身份都不一般,均是达官贵人,手握重权。看来,因齐就要对齐国的官员下手并清理门户了。
第二天,临淄城里可谓热闹非凡。临淄正宫门口有一处广场,广场正中间,只见齐君因齐已经坐立中央位置。丞相邹忌、客卿淳于髡、大将军田忌等人分立两侧。文武百官也都围绕齐君而立。
在广场正中位置,有两口大鼎,鼎里面盛着正在冒着热气的温水。下面是干柴烈火,在几名士兵的扇风之后,柴火的火势大了起来,继而,大鼎里的水也慢慢滚烫起来,一阵阵的白色水蒸气随风向天空中飘去。
广场边侧,角号长鸣,发出“唔唔”声音,还有几名强壮之士挥动着巨大的鼓槌拼命打击着战鼓,雄厚的大鼓之声,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临淄城的百姓,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齐国要发生大事了,于是万人空巷,均聚集到了宫门的广场之上。临淄百姓议论纷纷,但都不能预测这位齐国新君和新任的丞相将要做什么事……
随即,有士兵大喊“让开”、“让开”。众人一看,乃是年轻将领匡章押上来大约二十名犯人。这些犯人,均是蓬头垢面,任谁也看不出是什么犯人,看来前一晚上,这些犯人也是受了不少刑罚。押上来的犯人,均被要求跪在了广场之上,面对齐国百姓,低头不语。
因齐、邹忌等人脸色冰冷。因齐只说了一个字,“宣!”
齐国司刑主事手拿一份诏书,开始宣读:自春秋以来,齐国上下励精图治,政治清明,百姓拥戴,致使大齐成为东方大国。然近年以来,齐国朝野出了多位奸佞之臣,欺上瞒下,贪赃枉法,霸强凌弱,致使大齐百姓受苦,大齐基业受损。经连夜查实,阿城大夫田榫,身为田氏宗族之人,不思祖宗基业,唯利是图,贿赂朝廷大员,欺我国君,打压阿城百姓,与民争利,数罪并罚,处以“烹刑”!
听到“烹刑”两个字之后,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据传说,历史上真正受过烹刑的只有一人,他是周文王之子伯邑考。当年,周文王被商纣王囚禁,纣王烹杀掉文王之子也是太子伯邑考,然后骗文王吃掉自己的儿子的肉汤,继而纣王诋毁“周王食子”之说,当不了圣贤。之后,烹伯邑考,也彻底激怒了周文王和周武王,最终周政权推翻了暴政统治者纣,建立西周。
因为烹刑过程十分惨烈,若不是十恶不赦之人,相信没有一个君主或官员愿意以这种方式来进行量刑处罚。人,都有恻隐之心,看到烹刑的场面与事情,恐怕许多人会做恶梦,也会反胃。
即便在杀人如麻的战国时代,烹刑也几乎没有使用过。
齐国司刑主事继续宣诏:大司田周破胡、近侍宦人鲁生,收受阿大夫贿赂,文过饰非,欺上瞒下,扰乱朝纲,亦受烹刑……
齐国百姓又是一片哗然!烹刑,竟然不是一个,而是三个,而且,既有地方大员,又有朝廷大员,还有君身边的近侍。
司刑仍然没有读完,继而继续宣读:临淄城中都尉白春等10人,身为内臣,勾结地方官员,于军务、行政、治军等多方面为己谋利,分别处以刖刑、腰斩和墨刑!以上人员,均已在昨日晚上对所有罪名供认为讳!齐国上下,当以此十余罪人为警戒,为官清廉,认真治理。天佑大齐万年!
百姓仍然议论纷纷。要知道,刖刑、腰斩都是酷刑,这一张诏书下去,竟是剥夺了好几个人的人命以及十余人的生存健康。
这时,邹忌走上前一步,宣读另外一份诏命。“即墨大夫田勇,治理有方,城中无冤案,军事调教得当,即墨百姓生活富贵,上缴税粮足额,且刚正不阿,现封田勇万户,望所有官员以田勇为榜样,再接再厉,助我大齐国富民强。”
因齐起身,声音低沉,但气场强大,字正腔圆地说到,“齐国者,大国也!自桓公霸业以来,齐国之政治清明向来被列国所称赞。然则,事实并非如此。寡人田因齐即位以来,中央政令下不到都属、地方税粮汇不到临淄,官员文过饰非,寡人纵使有千里眼、顺风耳,亦不能听闻观察到齐国的真事真音。如此大国,则不配为大国;如此大国,必然沦落为弱国;如此大国,早晚被他国所灭……现为大齐未来计,为齐国百姓福祉计,贪官必肃清,惩罚必残酷,对于忠臣能臣,寡人亦不吝奖励,唯此,齐国官场之风才得以清明,寡人才能听得到诸位百姓的声音和呼唤,齐国才能在这大争之世谋得霸业,百姓才能享福。杀人不过头点地,然而,我今天要杀出精彩、杀出血性,在大争之世杀出一条血路来。且寡人正告列位臣工及齐国子民,今后若寡人再遇到奸佞之吏、贪污之官,必斧钺汤镬以伺候,到那时,人人可以食贪官之肉,人人可以喝贪官之汤!
说到这里,齐国百姓无比欢呼起来——齐君万年!齐君万年!他们感配这位齐国年轻君主的魄力,他们相信齐国的未来。
接下来,就要行刑了。一些孩子已然吓得大哭起来,家长们用手挡住孩子们的眼睛,或者直接把孩子领回家回避如此惨烈的场面。
行刑之人,将捆好的田榫扔到了沸腾的鼎之中。只听到了两声惨烈无比的叫声回荡在广场之上,很快,广场之中弥漫起了一股刺鼻的腥味。这种血腥,代表着无情和冷酷,但血雨腥风之后,齐国百姓相信齐国会有更加清明的政治,齐国也必然会在这大争之世成就一番大事业。
齐国烹掉阿城大夫等人的消息,很快震惊了列国。有的认为齐国这样做没有什么用,官员的本性就是贪污,有的则认为,齐君因齐与相国邹忌魄力惊人,让人对齐国刮目相看。
而烹杀佞臣,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开始,关于齐国,正在走向一条史无前例的改革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