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饮酒时,庞涓问孙膑,“祖上《孙子兵法》,可有副本?若有副本,可否借与我学习,你我共同进步?”
膑曰,“没有副本,存世之绝本在鬼谷先生处。且《孙子兵法》为春秋笔法,微言而大义,极为晦涩难懂,鬼谷先生为之作注,膑方能略微领略一二。更有许多内容,只能参悟,而非能言传。”
听到这样的回答,庞涓更是认为孙膑在主观上不愿将书交付与他,不愿看到他的进步。于是,庞涓在内心里越来越对孙膑不满起来。
庞涓甚至在策划一个很大的局,一个要做掉孙膑、打垮孙膑的局,一个让自己可以在魏国独步朝野的局。夜间的大梁城内,繁华而忙碌。大梁作为魏国都城,可谓是当时的国际大都市之一。加之魏罃刚刚迁都于此,许多富商巨贾想来看一看大魏国的手笔。因此,大梁城就热闹程度而言,可以比肩临淄、洛阳,就富庶程度而言,可以比肩陶邑、商丘。
人来人往中,几乎没有人在意有一普通轺车停在了孙府侧门之处。一位身材并不高大之人,头带斗篷,身着黑色长衣者,慢慢从轺车上下来,马夫在一旁栓了马缰,而那黑衣人直接叩开了侧门进了孙膑府院。
孙膑于客厅正堂之处,对黑衣人拱手行礼。黑衣人扯下斗蓬——原来此人,正是著名的辩士、齐国的客卿与稷下学宫的祭酒,淳于髡。
淳于髡见孙膑行礼毕,说到,“先生果然大才,与庞涓一道,已然使魏国称霸三晋。小试牛刀就威震寰宇,可谓一战而扬名立万,可喜可贺。只是,当年地鬼谷之中与齐君曾有一面,先生曾言,称若机缘成熟,必回齐国效力。髡此次来魏,有两件事,一是,向魏侯递交齐国国书,说明齐与卫、齐与宋等国之情况,并贺魏侯之文治武功;二是,见到先生,邀先生回齐,以助故国复兴大业。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孙膑见到淳于髡,犹如见到了家里人,情感甚是浓烈。但对于回齐国效力与否,仍然不敢贸然决定并离魏,只能客气地说,“淳于先生还望回禀齐君以表我之歉意,齐国是故国,膑虽在魏国,但爱齐国思齐国,庞涓是兄弟,两者于膑而言难以保全,既然选择了魏国,孙膑暂时就回不了齐国,多谢齐君与淳于先生的信任。”
淳于髡见此现状,连称无奈,“不过,近日,墨子大师也到了稷下学宫,我与之有过交流,谈及庞涓与先生之才与兄弟情谊,墨子大师称,庞涓对鬼谷先生之薄情寡义,恐日后怠慢甚至使魏国留不下先生,而鬼谷子更曾预言,汝可能于魏国有一难。且不说,墨子大师和鬼谷大师之预言能否应验,淳于代表我齐君撂下此话——若先生需要或是日后遇到困难,可随时回我大齐,大齐必然是先生用武之地。”
孙膑感动。与淳于髡又寒暄些许时间,两人道别,淳于离开孙府去了客栈休息。
第二日,大魏朝堂之上。魏侯宣齐使淳于髡觐见。
魏国文武大臣见淳于髡身材矮小,相貌丑陋,引起一阵哄笑。
庞涓嘲笑道,“齐国无人乎?齐使有长者乎?”
淳于髡大笑道,“大元帅果然见识浅陋,当年我大齐相国晏婴使楚,亦被问及同样问题。晏子言,什么样的使臣配什么样的国家,我之身材、我之长相,只配魏国,才得以来大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是我来到魏国的原因。至于齐国美男如相国邹忌者,自然是不会来魏国的,生怕诸位文武大臣见了风流倜傥的君子之风而自卑矣。况且……”
还未说完话,淳于髡已然拔出腰中长剑,说到,“齐使所长者,此剑也,若此剑派上用场,恐怕我也将要血染大魏朝堂了。”说完,淳于髡就想在这满朝文武之中舞起剑来。吓得众大臣散作一团,有的直接躲到了墙角去了。
魏侯魏罃看到场面有些尴尬,甚至有闹大的可能,便打叉道,“元帅玩笑之语,还望齐使见谅。回归正题,寡人问你,齐国近年以来,拉拢卫、宋等国纳贡,是何居心?齐国要知道,卫宋等国,除贡奉成周,也仅供奉我大魏一国而已。齐国若让卫宋二国贡奉,岂不是欺辱小国吗,这样有损你齐国作为东方大国的声誉吧?”
淳于髡听了魏侯之语,将剑收了起来。文武大臣归位。淳于说道,“拉拢乎?欺辱乎?哈哈,魏侯此言谬矣!大争之世,弱肉强食,小国依附大国,寻找靠山,朝秦暮楚,朝魏暮齐,本为常事,齐国强大便投靠齐国,魏国强大便投靠魏国,来日还可能投靠楚国,魏国何以少见而多怪?且卫、宋向齐国纳贡皆两国自发行为,和齐国无干。说不定,卫宋两国不过是寻求与我齐境两相太平,仅此而已。当然了,我说此话,并非齐国向魏国示弱,若魏国认为我齐国好欺,自可领兵来犯,我齐国自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孙膑看到淳于如此口才,心里暗暗称奇,但他不会对故国来使有所辩驳。
魏罃见淳于髡确实善辩,于口舌之上,魏国是得不到什么便宜的。于是,收了齐国国书。好生招待淳于髡——魏齐两国之间隙,也便一笔勾销。
但是,辩才固然可辩两国关系,但魏齐两国均为大国,利益自难均衡,在不久之将来,必有一场恶战。
没过几日,淳于髡完成了自己出使魏国的使命,回临淄复命去了。
再说回庞涓,在朝堂之上吃了淳于髡的亏之后,对齐国和齐人是越来越厌恶。
连日以来,庞涓对于孙膑的嫉妒,也是每日愈盛。但苦思多日,并没有什么好的计谋。不过,这几日淳于髡到访魏国以及淳于髡的访孙膑举动启发了庞涓。
庞涓又买通了孙膑的家老,问及淳于髡与孙膑的谈话内容涉及邀请孙膑返齐国效力之事,庞涓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条绝妙的计谋来,这个计谋既可以让庞涓避开责任,又可以让孙膑身陷囹圄。
孙膑与庞涓一日饮酒,庞涓套孙膑的话,“前些时日,淳于髡使我大魏,而兄弟为齐人,还有意回齐效力否?”
说到此处,加之酒精作用,孙膑想起了父母双亲,流下眼泪:“实不相瞒,我已十几年未回齐国,也未有家人之消息。父亲送我入鬼谷时曾说,必当学成而归,也当出将入相,以光耀门楣。膑入魏多时,也想于近期返齐看望二亲。”
庞涓应付说道,“只要能立功业,于魏于齐并无差别。假以时日,待我建立更大功业之时,我陪兄弟回齐省亲。”言罢,孙膑拥庞涓而泣。
几个月之后,孙膑府前有一商人求见。家老引至门厅之处,孙膑问其来由,原来,此人乃齐人,与列国之间从商,说是受孙膑兄长所托,入魏寻孙膑并送信函,兄长听说孙膑已然在魏国成名立腕,特来书一封。
孙膑拆书信看到内容,竟然瘫坐在了地上。
事实上,也正是从这封信开始,孙膑已经开始掉入了庞涓设下的阴谋诡计之中。孙膑动情深,他受到庞涓的欺骗也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