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最后有一行红色的字:
董玉娘尸体至今未寻到。
而这,也是兄长迟迟没有判沈巍的另一个原因。
杨韵翻阅卷宗的时候就在想,沈巍他见色起意,杀人行凶,这些都是被人亲眼目睹的事,为什么还要藏尸体?
难道是尸体上另有蹊跷?
这一点,兄长也想到了。
只是沈家一直在施压,沈巍有恃无恐,所以兄长始终没能从沈巍的嘴里套出董玉娘尸体的下落。
“你这是私刑!”
沈巍厉声道。
然而表现得越凶狠,内心就越是害怕。
杨韵看出来了,所以脚下毫不留力,直接踩在了他的胸口,“是私刑又如何?你强抢民女,杀人藏尸,要不是沈家势大,今日该是你的头七!”
兄长做不出来的事,她可以。
一旁的杜伟看得咽了咽口水。
杨县丞审犯人都是单独提审,这还是头一回当着他的面来审人,原来是这种风格?手段如此雷霆狠辣,难怪总是很快破案。
“杨……杨县丞。”
杜伟颤颤巍巍开口:“只怕是不好这般强硬……”
“倒——”
“倒也不必那么害怕。”杨韵截断沈栩安的话,神色冷漠地看着杜伟,“杜司法是觉得,我这么对待沈巍,沈家人会来找我麻烦吗?还是已经收了沈家人的钱,答应了他们要保沈巍。”
杜伟一个哆嗦,差点儿没跪下去,手连忙扶住了身侧的门框。
钱,的确是收了。
但偌大的肇县府衙,又有谁没收?不是谁都像杨县丞这样无畏无惧的。
只是这话杜伟不敢说出口。
杜伟的沉默完全在杨韵的意料之中。
杨韵甩了甩手,说:“好了,我也不为难你,杜司法,安排人去府衙门口贴告示发通报吧,记得说清楚,抓到的凶手是董二丫。”
杜伟如释重负,抬袖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地上的沈巍吃痛惨叫不断。
但出门的杜伟十分贴心,低着头将偏厅的门给关上了。
“说是不说?”杨韵碾了碾沈巍。
哒。
沈栩安将茶盏搁在桌边,施施然起身,走到杨韵身边。他抬袖一转,翻手握住了腰间的匕首扒出来。
“嘴巴那么硬,不如见点血。”
匕首被递到了杨韵面前。
杨韵却没接,而是斜眸觑着他,淡淡道:“栩安这是坐不住了?”
“这不是为了礼成你着想。”沈栩安眯眼一笑,指间转动匕首,“他自持被沈家庇佑,这段时间也过的都是舒服日子,所以嘴巴才严,你若给他一点儿教训,他自然就开口了。”
“郎君你!”沈巍惊惧交加,结巴道:“这跟说好的不一样!郎君你们可不能出尔反尔!我……我是为了沈家才杀的人!”
“栩安这么着急……”杨韵耸了耸肩,让出身位,“不如由你来动手?也算是你我合作的投名状了。”
沈栩安大概也是没想到杨韵一点儿也不接茬,愣了愣,拂袍单膝蹲在了沈巍身边。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眼底寒光微闪,沉腕挥刀而下。
“慢着!”沈巍大喊。
匕首在几乎要扎进沈巍胸口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说,我什么都说!”沈巍死死盯着匕首的刀尖,咬牙道:“既然郎君背叛了沈家,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若不是有人吩咐,我怎么可能看上董玉娘那种人老珠黄的货色?”
董玉娘是去年回的肇县。
自她回来,沈家就盯上了她,而沈巍就是那个被派出来招惹董玉娘的人。
“他们让我去打听董玉娘的从前,但那老女人的嘴巴实在严实,我花了那么多心思,非但没有撬开她的嘴,反而把她逼得想要搬离肇县。”
显然沈巍对自己的失利格外在意,絮絮叨叨说起了前情。
杨韵没阻止他。
絮叨一点是好事,能吐多少是多少。
“家里看我没办成事,就让我去董家翻找,结果我找到一半,董玉娘回来了。她那般喊叫,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杀了,尸体就藏在城郊的二头山山顶的城隍庙后,那地方还是家里让我藏的。”
沈巍目光阴森地睨了沈栩安一眼,继续道:“这事嫡支也脱不开干系,郎君既然不打算保我,我便直说了吧……”
呲。
刀锋撕裂布料。
沈栩安落刀,杨韵俯身。
可杨韵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当她朝上打飞沈栩安手腕时,那刀锋已经扎进了沈巍的心脏,甚至还旋转了两下。
血沫顿时飞溅。
“栩安,你这有点儿刻意了。”杨韵沉下了脸。
沈巍浑身抽搐,喉头喀血,只呼呼喘了几口气,便没了生息。
“刻意吗?有些话不让礼成你听到,反而是在保护你。”沈栩安丝毫不介意被打量,甩了甩匕首上的血,万分嫌弃地用沈巍的衣袍擦干净后,反手收刀入鞘。
他站起身,踢了踢尸体,补充道:“人是我杀的,却还得劳烦礼成你去处理,想来……你有的办法周全此事。”
保护?
杨韵当然是不信的。
沈巍摆明是要把沈家的真正目的抖落出来。
但人已经死了,杨韵再找他算账也没必要,便只是冷嘲了声,敛眸道:“他的死,先不要声张,喊你的人过来收拾,把尸体藏一下。”
“那你呢?”沈栩安问。
“我去找董玉娘的尸体。”杨韵开门。
“我跟你一起。”沈栩安接话。
杨韵伸手搭在门框上,回眸看他,“不要把我对你的忍让当成理所当然,沈郎君,你知道的,我并不怕沈家的权势。”
杀沈巍她忍了。
毕竟沈巍的确该死,正儿八经的手段结果不了沈巍的话,由旁人私刑也无妨。
可董玉娘的尸体不同。
通过沈巍话和沈栩安的反应,她严重怀疑,董玉娘身上另藏了什么秘密。既如此,她决不允许沈栩安再中途杀出来坏事。
见沈栩安驻足,杨韵皮笑肉不笑地勾唇,合上了门。
出偏厅。
杨韵喊了十个缉捕手跟上自己,领着人就驱车出了肇县,往二头山杀去。
黄昏时分。
一行人抵达了二头山。
山顶的城隍庙荒废已久,凉风吹拂,破烂的庙门吱呀呀摇晃,听上去瘆得慌。走在前头的缉捕手伸手去推开那半掩着的门,却不曾想,手刚触到门,就被一股气浪给轰开了。
砰!
巨响迭起。
城隍庙……
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