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真相
出来后四处不见温荇清身影,依循对弟弟从小的了解,温驰川调转脚步,朝着栽植绿竹的那片花园走去。原本不是很确定他一定会在,但看到坐在一角长椅上发楞的身影时,心中紧绷那口气稍稍放缓,在原地短暂停留片瞬朝人走过。
在温荇清身旁落座,温驰川陪着他一起陷入沈默,清风徐徐,惊动竹林外一片秋海棠,红橙的颜色似簇火焰不断跳跃在光中,在一众绿植中尤其瞩目。
无心欣赏园中美景,温驰川视线从花草上收回,扫过温荇清微微泛红的面颊,缓声开口道歉,“刚刚……下手有些重了。”
“应该打的,这次是我不对,说起话来口无遮拦。”
除了父亲,难得见温驰川向谁放低姿态,最近倒觉得他转变许多,性格丶神情丶也比从前多了些笑容,在握住自己生活这条线时,这个人仿佛注入了鲜活,开始变得浓烈起来。
本就没放在心上,一句道歉更是让那点烦懑烟消云散,温荇清这半会情绪平稳下许多,偏头冲温驰川扯出一抹微笑,“哥,他没为难你吧?”
“我能被为难什么?”温驰川只字不提糟心事,略带嗔意说道:“你未免把爸他想得太坏了些。”
温荇清想说他就是,张了张嘴觉得有些话说出口实在幼稚,便默不作声忍下。
温驰川见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无奈笑笑,“他毕竟是我们父亲,管教子女是做父母的责任,你也知道他向来说话不太好听。”
“可我觉得他对我的付出少之又少,自从母亲离开后。”温荇清说至此略一停顿,从小便对温驰川不掖不藏坦怀相待,垂下眼皮继续说道:“大多时候都是你陪伴在我身边,除非我在学校里闯祸打架他才会以家长身份出现,结果不是打就是骂。”
一番话里对温世雄带有颇多不满,温驰川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还在置气当中,便由着他说些任性的话。
“小学中学那会,你确实太过调皮了些,上课捣乱惹老师生气,在家里摔坏我珍藏许久的唱片,我都恨不得拎起你打一顿。”用故作玩笑的口吻说完,温驰川收敛笑容,开始变得语重心长起来,“那时集团内业务繁多,他不顾家也情有可原,之前陈延那件事对你打击那么大,我想,他应该不想再见到……”
“你怎么总在替他说话?”温荇清忍不住打断大哥的话,似有颇多不满,挑开话题不想将对话再继续下去,“婚礼还没完全散场,你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见到肖应执。”
“我知道,但家里事情无法处理好何谈自己私事。”温驰川忍俊不禁,默了一默又说,“你现在这个年纪早就有了自己主见和选择权利,可以完全不用按照他说的去做,尽量避免这种矛盾和不必要争端,说到底这里是家,除了父亲执拗,徐姨和小焱都是我们的家人,你总不能一直逃避,和这个家越走越远。”
“我也想过,但是……”
或许是烦杂情绪再度袭扰心头,温荇清实难做出第二个笑容,“一旦察觉有些事情被瞒着,自己被排除在知情人之外,就算再怎么装作不在意也会成为心中一个死结,朋友尚且如此,何况是自己亲人。”
听到这话,温驰川神情似有一瞬僵滞,嘴角原本挂着的弧度渐渐趋缓,双手交握垂首阖目。
待时间分秒流逝,掌心都浸出层薄汗,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有些事情我本不想告诉你,觉得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哪怕带着这个疑问走过一生,也要比揣着有些东西更加好受。”
温荇清不解其意,望向大哥神情心里隐隐升腾起不安,可相比於这种不安,长久以来的那个结还是更加折磨自己,咬了咬牙还是说,我想知道。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错怪父亲了。”温驰川两手交织紧握,指尖处捏得泛起青白,像是在极力隐忍某种情绪,“母亲去世的真相我从始至终都知道,却选择和他一起瞒着你。”
眸光微闪,温荇清看向大哥那双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连你也?”忽然皱眉一笑红了眼眶,“所以到底是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能让你们一直瞒到现在,瞒我至今?”
温驰川同样看着他,平日里那张沈着冷静,处变不惊的脸上竟浮现出让人意外的悲伤神情,血丝逐渐爬满眼白,最后避开温荇清质问的目光,双手支在额头,轻轻哈出一口气。
“母亲没有得任何疯病,她是受鲍昊龙,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残害……被迫沾染上毒|品,鲍昊龙想以此来控制要挟父亲并蚕食温家产业,她自杀是因为……不想给温家和两个孩子带来什么拖累。”
一字一句仿佛带着千斤重,温荇清只觉双耳一阵嗡鸣,似要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沈闷的心跳接连不断,一下一下狠狠撞击着胸腔,每一撞都血肉飞溅,彻心彻骨。
“不去医院和戒|毒所是为了堵住外界悠悠众口,捆她在房间是她自己的要求,为了防止发作时伤害自己和别人,我们母亲,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勇敢都要坚强,但……即便再强大的意志力也会在日覆一日折磨中被摧垮……”开口说出这些话时,温驰川始终没敢看向弟弟,亦连声音都逸出颤抖。
字字犹如利刃,将过往旧伤口重新剖开,刀刀鲜血淋漓,不曾想事情真相却如此残忍。红着的眼眶终究承受不住几滴眼泪的重量,温荇清将脸埋进掌心,咬牙强迫自己调整好情绪,终是不堪情绪重压,从紧咬的牙关里溢出几声呜咽,身体像痉挛般蜷缩一起。
脑海中止不住回想母亲曾经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凄美又哀伤,又似乎听到小时候半梦半醒间她在自己耳旁的低声耳语,清清,原谅我好不好……不知她究竟鼓起多大勇气才做下自杀这个决定,此前每一天都好像在告别,可那时自己并不知道,丝毫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知道实情何尝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有几年我甚至想把鲍昊龙挫骨扬灰,可是做下这些又能改变得了什么?该承受的一样都少不了。”温驰川将手轻轻搭在弟弟肩膀上,聊以安慰,“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觉得温家人没必要都背负上这些东西。”
隐瞒实情固然不对,沈屙痼疾伤人必多,权衡之下这也算是一种维护,母亲离世前嘱托他一定要照顾好弟弟,温驰川对此向来问心无愧。
没成想这种出於好意的隐瞒仍是埋下颗错误的种子,父子关系因此产生隔阂,时至今日引发了更大的矛盾,最终还是要将实情和盘托出。
“母亲固执,父亲也实属无奈之举,我曾见过他苦苦哀求她去接受治疗,也见过他一个人背着我们伤心掉眼泪,但又谁都不肯告诉。”温驰川说话声忽然一滞,握在温荇清肩头的手不自觉收紧,“他其实很爱母亲,所以当时不惜冒着风险和鲍昊龙假意合作,协作警方彻底端掉鲍家在京华盘踞的势力。”
温荇清闻言惊讶擡起头,脸上犹带着明显的泪痕。温驰川告诉他说,鲍老爷子去世后,鲍家这份产业逐渐在鲍昊龙手里变了味,当时他表面是正经生意人,实则暗下勾结各种势力作出违法勾当,践踏法律尊严以谋取巨额不当利益,暗藏或杂糅於主流的阴影之下,甚至出现了“鲍家军”这一恶势力组织,成为当时盘踞在京华市内最大的犯罪团夥,危害社会的毒瘤。
鲍曼笙早就在父亲去世后脱离了鲍家,原以为舍去鲍家小姐身份便可以安下心来相夫教子,过上属於自己的生活,未曾想鲍昊龙早就对温家这份产业觊觎已久,不惜利用她性命以达到吞并企图。
那些年犯罪团夥日益猖獗,针对当时情形政府出台政策,对京华市发布了扫黑除恶通知,随着一场如火如荼的行动开展,鲍家短短月馀时间一落千丈作鸟兽散,当时京华市内富甲一方的商人锒铛入狱,不出两年便因病死在监狱里,算是自食其恶果。
一通前尘影事听得温荇清瞠目,既恨又痛且愧,心中百味杂陈,坐在大哥身边久未能开口,默默听着风吹乱竹林带起的簌簌声响,以及婚礼场地不时传过的优雅声乐。
等缓过些许神,正要开口对温驰川说些什么,层层青竹遮掩下毫无征兆响起一声手机提示音。
闪过激灵,温荇清当即警觉起身,紧盯动静传出方向出声呵斥,“谁在那里?出来!”
【作者有话说】
今日看到一部电影《房间》改变自爱玛.多诺霍的小说,被囚禁的女孩为犯罪者诞下一子,用计出逃后慢慢走出阴影,母子间相互依存,互给对方活下去的勇气,故事以恶为前提,最后展现给人的都是人生低谷的希望和力量。
大家感兴趣可以看看( \'\' )